閱讀使人廣博,寫作使人細膩--李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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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3月30日 星期六

我愛香港2013恭喜發財

  每次寫這些電影觀後感(很坦白,不敢說是影評)文章之前,總少不免經歷一番小小的心理掙扎,因自知水平有限,既擔心寫出來的東西貽笑大方,失諸太過主觀片面,提不出一些太過獨特或者前人沒想過的觀點;亦擔心一些太負面苛刻的批評,有時會對主創人顯得有點不大公平──因為對自己來說,從無到有的創作流程已開始變得是越來越不容易的一件事情。特別在行內,有一種說法是:給出一些實際的替代建議,總比光坐著批評別人做得怎樣不夠好,才來得有建設性和有意義一點。

  閒話休提,不妨又從賀歲片說起。本地賀歲電影,沿襲了這麼多年,早已形成了一條不成文的定型公式──在過往雖有人曾作出過一定的革新努力,可惜始終敵不過市場壓力──這公式就是開開心心,胡胡鬧鬧的劇情,再加上一大批當時得令的紅星走串場,這就算了。這既然已是某種難以違逆的傳統,所以我們作為觀眾,有時也就不免會對這類作品要求不高,顯得格外寬容一點。雖然,曾幾何時,在港片輝煌歲月(又來想當年)裏,我們實在是看過不少比現今為高水準的賀歲片的。再加上近幾年,賀歲片市場似乎早已為本地大部份製作人所放棄,其中堅持仍留守在戰線上的,已只剩下兩大勢力:曾志偉與黃百鳴。現代消費市場,一切都講品牌效應,只不知道今日還會有多少觀眾認定他們是賀歲片中的品牌?但無論如何,論名氣,論實力,兩者都是在本地電影界資歷深厚的領軍人物,老大哥了。走筆至此,未免慨嘆,二君都已是當年新藝城時代崛起混過來的老將了,或許有年輕觀眾會認為,未免太out了吧?問題是,新生的接力軍何在?作為新生代,八九十後的新血(如果有的話),為什麼沒能力從這兩個老將手中一舉把拍賀歲片的“壟斷話語權”搶過來?

  曾志偉的“我愛香港”已拍成了系列,過去三年,筆者雖從未買票進場,都是後來從網上重溫的。至於黃百鳴的“喜事”系列,對不起,卻實在連在網上一看的興趣也欠奉。理由是,從黃當年最引以為傲的經典“家有喜事”,就覺得不對自己的脾胃。而曾志偉的系列,每一集都稍稍傾向側重本土社會現況題材,比較貼近生活氣息,所以對我來說,至少還能產生一點點的好奇感和親切感。如在第一集中,以旺角西洋菜街兩間商鋪之間的商業競爭為主線(稍作更正:該片正名應為"七十二家租客",僅看片名,可說獨立於"我愛香港"系列,但其實不論形式、手法、幕前幕後班底,都仍可視作同一系列也不妨);在第二集(正式以"我愛香港"作系列片名的一集)則以公共屋邨作為主要故事場景,到了今年的第三集(更正:應為第四集,原來的第三集應為:喜上加喜)卻選擇了一個更為有趣特別的故事場景:一家面臨倒閉、收購危機的舊式中式酒樓,企圖“食”正近年掀起的一股維護本土價值、本土意識的風潮。

  只可惜今次,不論在故事上,人物上,都似乎顯得比上兩集來得單薄、蒼白,雖然主創人按例照辦煮碗地,把在前兩集中都出現過的,一對好友間的“恩怨情仇”橋段仍然簡單地沿襲過來。比較特別,與前兩集不同的是,在今集中加插了曾志偉所飾的這個“天使”、神仙人物,稍稍玩了一點時空橋段:神仙曾志偉在譚詠麟準備跳樓時救了他一把,並在後者心灰意冷,自責沒有生存價值之際,施法將他帶到未來,讓他親眼見證一旦自己死去後,身邊人將會面對如何不一樣的慘痛人生經歷,從而讓他覺悟出,自己在身邊人的心目中,原來是有著如此重要的價值。

  意念本來不俗,也有很大發揮空間。找來譚詠麟、溫拿成員(只欠了一個鍾鎮濤)、葉玉卿、林敏驄等在銀幕上久違了的重量級人馬演出,噱頭是有了(事前的宣傳重點也幾乎全集中到譚校長和葉玉卿身上),就只可惜主要的戲份並沒落到他們身上,未免讓觀眾稍為失望。反而,製作人卻把大量的篇幅集中到飾演二人年輕時代的演員:黃宗澤和徐子珊身上,比較著力描寫他們之間的愛情線。本來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最大的問題卻是,這段戲設計得特色欠奉,既無太浪漫精緻之處,顯得極為吃力不討好,更不可原諒是,亦無太多笑料穿插其中。而事實上,整齣電影中,根本就連一個稍為可讓人開懷一笑的笑位也營造不出來──作為一部喜劇賀歲片而言,光是這一點已算不合格了(尤其黃宗澤在片中所說的連串英文諧音笑料,個人認為簡直連小學生也不會感到太好笑;至於在酒樓錢箱中放黑寡婦蜘蛛,以提防員工“穿櫃桶底”;酒樓二廚“哥士的”無意在網上登記了“SAM SUNG”域名,結果卒成暴富、黃宗澤在“架步”中為保護高海寧,與之對調衣服,扮成脫衣舞娘種種,簡直全屬不經大腦的亂套)。其實在片中不乏這種笑料營造泉源,也不乏有表現潛力,有觀眾緣的喜劇演員,如王祖藍、江欣燕,甚至是陳百祥、謝天華、鄭欣宜等,可惜都只淪為走過場的配角,全無太大發揮,可說是有點浪費了他們的參予。

  猜想製作投資方絕對有TVB的主要參予,不知道是否因此才有把戲份集中於黃徐二人身上的決定,作為對二人力捧的意圖,但無論如何,既然起用得譚詠麟和葉玉卿這等份量的演員,個人意見認為始終應把主要戲份集中於他們身上才是正路。固然,也深深明白到這類群“星”走過場的電影在分配戲份上的難為之處,但似乎也無必要側重到這個地步。

  最後要一提的是,片中不乏好幾個近距拍攝女演員大胸鏡頭,也不忘以此企圖營造一些有味笑料(如許紹雄口中的“這簡直是大包了,也算是雞包仔”?),莫非又想步一步“低俗喜劇”的後塵?在下並非道德“塔利班”,但只想請問一句,如此帶意淫而又並不好笑的笑料,為何要執意放在一部所謂“闔家歡”的賀歲電影之中?難道除了性,我們真的已玩不出別的更有趣味性的笑料了麼?這又何必呢?

  此外,在片中有如向粵語片戲謔一般,突然加插入諧趣歌曲獻唱,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太新鮮的喜劇搞笑手法,這甚至在黃百鳴”喜事”系列電影中已玩過不少了。整部電影中雖然沒有出現粗口--卻有諧音粗口--筆者卻有理由相信,這絕對是賈選凝小姐口中的另一部”低俗喜劇”。

2013年3月29日 星期五

日本流行曲的教母、女歌神──中島美雪


  八九十年代的粵語流行曲,可說是日本改編歌的天下──小日本的軟實力於此可謂最為彰顯,極盡風靡。隨著日本歌影視的大量文化湧入,大批的日本歌影視明星紛紛成為本地青少年的偶像,也逐漸成為家喻戶曉的名字,牽起了最早一波的不可抗逆的崇日風潮。那時代的年輕人,甚至是本地流行歌星、藝員,無不競相以日本歌影視紅星的造型、打扮為潮流指標,甚至嚮往到日本進修、旅行、朝聖。筆者在孩童時代,記憶中每年一度少不了的電視台重頭賀年節目之一,便是轉播日本頂級流行曲紅歌星的紅白歌謠大賽──男歌星歸為紅組,女歌星則歸入白組,兩組各以歌謠競賽。這模式後來亦直接為本地各大傳媒機構所承接效法,化為男女藝員互相競技,幾乎成為每年周年慶典的必備盛事之一。

  而山口百惠,無論如何都是八十年代的一個重要icon,可說是今日每個上了三十歲的人,即使不曾是她的粉絲,也必定知道的名字。儘管筆者那時對其認識仍然相當陌生,對她主演過的一系列大受歡迎的劇集也不大感興趣。但這位天王巨星,簡直早已成為萬千少男少女瘋迷以至膜拜的對象,用今天潮語來說,便是那年代的所謂“宅男女神”也。

在此以前,本地樂壇從來只是歐西流行曲和國語歌的世界,至稍後才有粵語歌曲的領盡風騷,而隨之而來的,便是這股大和風的氣旋襲到,日本歌曲也一度大行其道,乘著粵語歌大量改編的風潮優勢,開始大受歡迎和認識,也逐漸在市場上打開一片天地。縱然大部份歌迷樂迷都聽不明白日語原文,但憑著其悅耳旋律,易於琅琅上口的音韻,加上貼近潮流的節奏編排,卻迅速深深風魔了他們,打動他們的心靈。當時的知名本地流行歌星,幾乎無一位沒翻唱過日本歌曲,也無一位沒受過這股大和風的薰陶影響,眾所周知,其中有很多位甚至曾親赴日本專門訓練歌星藝人的機構學院取經受教,順帶亦在日本尋求發展,開拓市場。

除了山口百惠之外,最為本地歌迷熟悉的一些名字,如澤田研二、谷川新司、五輪真弓、中森明菜、柏原芳惠等等,相信亦不消多提。但隨著日子不斷過去,其中很多位這樣的紅星卻不免逐漸風華不再,光芒稍褪,甚至已開始在人們的記憶中淡出,或者定格,因為能最為廣大樂迷留下深深印象的作品並不太多。然而在這其中,卻有一位殿堂級人馬,多年來憑著其全能創作才華,居然仍能屹立不倒,佳作不斷推陳出新,成為一棵讓人讚嘆驚異,一枝獨秀的長青樹。這便是個人十分欽佩傾倒,簡直可譽之為日本流行曲教母,可與本地有流行曲教父之稱的黃霑先生、顧嘉輝先生堪相比肩的中島美雪。這是一個很美麗的名字,而事實上,年輕時代的中島美雪的確也長得頗為標致,很有當偶像派歌手的條件(雖然長得有幾分像藝員潘芳芳,但當然是靚版)。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上天居然會對一個女人如此厚賜眷顧,除了賦予她一副美貌長相之外,還賦予了她無限取之不竭的音樂才華。

  縱然此君出道很早,在當時早已嶄露頭角,但不知是否因其人作風比較低調,其知名度和人氣,一直遠不及其他日本紅歌星為高。直到了九十年代──這時的中島大概也早已青春少艾不再了──筆者在偶然的機會下,從唱片店買回來中島美雪的一張名為“美雪集”的,由本地唱片公司發行出版的CD,從此才驚為天人,方才驚覺很多以往耳熟能詳的粵語流行曲,原曲原來都是由她所創作經手,包括王菲的“容易受傷的女人”、李克勤的“破曉時份”、林子祥的“莫再悲”、鄧麗君的“漫步人生路”、徐小鳳的“人生滿希望”、葉倩文的“只因有愛”、呂方的“流浪花”、張智霖的“逗我開心吧”、湯寶如的“絕對是個夢”、蔡立兒的“絕戀”、“生死約”、楊采妮的“不會哭於你面前”、鄭秀文的“薩拉熱窩的羅密歐與茱麗葉”、任賢齊的“傷心太平洋”等等,簡直不能盡錄,不勝枚舉,似乎全香港的老中青輩的紅歌星差不多都曾翻唱過她的歌曲,所以說起來,說她或直接或間接地,為本地流行樂壇,以至華語流行樂壇歷年所作出的貢獻實在不能不算偉大,尤其在推動本地粵語歌曲不斷演變進步、發揚光大的進程中功不可沒。

而最令人讚嘆的是,其作品水準十分平均,且每當改編成廣東歌都十分流行上口,聽來歷久常新,甚至很多首早成經典金曲,心想這個日本中女也未免太厲害了,這還不是歌神是什麼?然而盡管如此,起初對她在部份歌曲中所表現出的一份東洋味頗濃的,頗有那麼一點點聽來像日本傳統能劇的唱腔,和稍帶磁性的聲線(“美雪集”中收錄的都是其日文原曲)還是有一點點不大習慣。不過很快地,對那些優美旋律的著迷,瞬即蓋過了這一切,讓我這從來不懂音樂的人的一顆心不期然就此被其俘虜。


  光聽一張專輯漸漸開始不能滿足,由此遂開始瘋狂搜羅她的其他原版日語唱片。不得了,這才發現此人不但是流行曲創作高手,而且產量簡直豐富得很。陸續一張張的專輯買回欣賞之後,卻漸漸進一步入了迷,最叫我嘆服的是,其所有專輯中的作品,幾乎每一首都很有水準和耐聽,而且百份百完全是由自己一手包辦作曲作詞!環顧中外流行歌手,能做到百份百完全包辦創作者,雖也不在少,最難卻在保持水準如此穩定,幾乎每張專輯都沒有一首歌是失手的,試問這卻有幾多人能夠做到?更何況是保持這樣多產?從此對其專輯作品愛不釋手,不斷翻聽又翻聽。

  直至後來年事漸增,漸漸早已擱下了聽歌的熱情,也不再掏錢買唱片了,這才停止了繼續關注搜羅其作品。現在回想起來,當年對她如此入迷,可能有一個很大的因素,是源於在此之前從未認真聽過太多外語歌曲,所以乍一接觸,新鮮感自然倍增,於是加深了好感。心中暗想,這位女歌神到了今日,大概也是歲月不饒人,也該考慮光榮引退,就此淡出了吧?哪知道近日在一齣由木村拓哉主演的日劇“南極大陸”(翻查資料好像已是2000年推出的舊劇了)中居然又再聽到她演唱主題曲的那一把熟悉的歌聲。看來這位女歌神是永不言休,決意活到老做到老,把畢生都奉獻給音樂了。

  又,在“維基百科”上查到,已屬六十高齡的此君實在還有很多不甚流行的作品,屬於滄海遺珠。而在音樂事業以外,“日本國文學系出身的她,據說還擁有豐富的文學涵養,所創作的歌詞在業界和文學界都獲得極高的評價。她有四首歌曲收入日本的中學教科書之中,也是唯一以歌手身份擔任過日本國語文教科書評審委員會的委員”。

2013年3月24日 星期日

國產電視劇的強勢


  一直以來,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國產電視劇的強勢似乎只在於古裝歷史劇和戰爭劇,至於其他劇種,則或因文化差異局限,或因多少仍帶點“土”味和主旋律說教意味,始終很難衝出內地本土市場。近年卻因為種種關係,對國產劇的接觸逐漸多了,才開始驀然有種感覺,國產影視作品,在這些年來無論在質和量上都實在發展得極為蓬勃,堪稱一日千里,突飛猛進,甚至已表現出頗大的一洗土氣,衝出本土的野心意圖。其中有大量的作品,更已在努力吸收外地受歡迎流行劇集元素,積極擺脫傳統的說教土味,傾向於商業性娛樂性掛帥之餘,亦不失一點點本土趣味,顯然正在邁向一個日漸成熟,百花齊放的可喜階段。而反觀我們香港本土電視劇在此競爭日趨銳烈的情況,卻似乎仍顯得有點停滯不前,實在不得不令人暗感憂慮。

  首先,由於現時本地電視劇,早已面臨TVB一台獨大,也只有TVB一台獨家投入製作的發展(亞視早已停產多年)的先天條件局限,導致長久以來,本地電視劇集只剩下了TVB的一種生產代表模式,當然這不是說TVB劇集在這些年來毫無進步,但實話實說是進展得相當局限與緩慢,始終仍在一如既往地牢固的承襲著傳統的成功創作模式,以及狹隘的所謂本土趣味,於是早已開始令觀眾(特別是年輕一代的觀眾)逐漸生厭以至離棄。

  不妨先舉個例,在國內近期有一齣很受熱捧的搞笑處境劇集“愛情公寓”(據說有頗多情節與笑料均是出於直接硬抄自幾齣經典美國處境喜劇,而這種手法相信對於TVB來說並不陌生),這齣劇集亦完全直接沿襲了美國處境喜劇幾乎每幾句對白便營造出一個笑位的密集作風,幾乎全無冷場,徹底大搞無厘頭誇張胡鬧喜感,甚至幾乎敢於不計所謂“腦殘”,偏偏唯其如此,配以貼近時代的青春都市感包裝,卻成功命中了國內新一代觀眾口味,無論如何,終究至少是取得了輕輕鬆鬆,足以令人捧腹一笑的娛樂至上的效果。相比起來,TVB這些年的處境劇,不管是“畢打自己人”、“同事三分親”、“天天天晴”、“誰家灶頭無煙火”,以至今日的“愛回家”,為何卻總是予人一種懨懨悶悶,一看就想轉台的感覺?想起很多年前,TVB也曾製作過不少此類瘋狂胡鬧式的處境喜劇,如“卡拉屋企”等,但一來始終無法擺脫於傳統的倫理溫情窠臼,加上笑料實在比“愛情公寓”更為腦殘和落伍,所以始終有點看“歡樂今宵”趣劇的感覺。

而在上述這部劇集中,主創人大膽甩開了家庭倫理包袱,只集中於幾個男女主角之間日常生活的趣事上開展,由於抄襲自經典美劇,少不免也承襲了美國處境喜劇中常見的“傻瓜”式笑料──不過,個人認為,傻瓜跟腦殘弱智式笑料之間,還是有點分別的,主要分別在於前者是拿傻瓜角色的愚笨來嘲笑戲謔,後者卻是拿觀眾的愚笨來蒙混過關。本劇中幾位男女主角,對本地觀眾來說雖然或都嫌十分陌生,都是新面孔,但我有信心要是有天放在本地平台播放,一樣會受歡迎的,只因為電視觀眾近年來實在已被本地兩個免費電視台的節目悶得太慌了。

  綜觀這些年來本地電視台引入過的內地劇集,相比於日劇和韓劇,似乎寥寥可數,至今最為人記憶所及者,無非只有「還珠格格」、新舊版的「三國演義」、「鐵齒銅牙紀曉嵐」、「蝸居」、「宮鎖心玉」和張紀中的金庸武俠劇集等等有限幾齣,一個令人注意的現象是,除了「還珠格格」之外,其他似乎一直都沒引起過本地觀眾的太大追捧熱潮。看起來似乎便是電視台買片的負責人也對內地劇對本地觀眾的吸引力信心十分不足,尤其是國內拍得“成行成市”的一些生活小品題材劇、歷史宮闈劇、諜戰劇和戰爭軍旅劇。但問題是,這些題材,往往正是本土劇,甚或日韓劇一向所難以企及,或者很少觸及的。難道負責人認為,本地觀眾吃慣了這麼多年易入口的港、日、韓、美電視快餐,便吃不慣這種道地內地菜了麼?香港普羅電視觀眾做了這麼多年的井底之蛙,是有必要引導他們設法把眼光放遠一點了。撇開成見,其實內地劇一樣可拍得相當精緻和細膩的,好像去年廣受熱評的「甄嬛傳」和「步步驚心」等。(唯一令人吃不消的是,同樣是穿越劇,也同樣是清朝康熙雍正朝代作背景,也同樣是宮闈鬥爭愛情題材,但殊不知在國內以這段同一朝代作背景的穿越宮闈愛情網絡小說,居然原來已自成了不同系統──可參閱維基資料)如果說嫌這些作品節奏太慢,試問韓劇如「大長今」、國劇「還珠格格」節奏何嘗不慢?顯然,只要作品拍得好,主流觀眾是有機會不介意的。更何況,近年的國產劇也不只有這種選擇。

而有一個現象不得不提,是近年國內電視劇,有一種紛紛向網絡小說取材改編之勢,像「蝸居」便正是取材自今已成國內金牌編劇之一的「六六」女士的紅火網絡小說的。網絡上的小說,是一個很大的題材庫,在這個園地平台中,作品雖然不免良莠不齊,但由於國內人才濟濟,有才華有魄力的寫作人藏龍臥虎,只要細心從中披沙瀝金,還是不難發掘到很多佳作的。反觀我們本土,到今日為止,似乎還只有「一路向西」和「那夜凌晨我們坐上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原名太長,不知有沒記錯)兩部作品稍為受到關注。當然,以香港彈丸之地,加上寫作閱讀之風從來不盛,說到這方面人才,自然難望國內項背。

  而因為市場競爭愈趨激烈,影視劇的重口味化自然也屬大勢所趨,如近年TVB和王維基「香港電視」所拍的劇集都曾被批評為越來越重口味。在過往,我們印象中的國產劇似乎是大多保守不堪的,題材也受諸多限制,像我們本土製作人作品若想通過審批,往往「地雷」處處,如鬼怪題材、政治題材、歷史戲說題材、牽涉少數民族題材、宗教題材、被認為有可能引起風氣不良的題材(如把公安、國家幹部描寫成壞人或貪污份子,或牽涉不倫男女關係,或鼓吹犯罪、迷信等等)通通碰不得,但很多時對於國內自己的製作主創人,卻往往相對寬鬆,這情況在近年似乎更加顯見,以至今日有某些國產劇,口味甚至已比本地劇來得更重幾倍。

  筆者更觀察到有種現象是,近來便是國劇中的所謂「主旋律劇」,也陸續開始以全盤娛樂化包裝了,例子如近來看過的青春軍旅劇「麻辣女兵」,和好幾套以描述國共間諜鬥爭題材、抗日題材的劇集。尤其部份情節和靈感,更似乎直接取材、借鑑於外國經典影視作品──似乎,國內的製作人在經歷了那麼長一段歷史條件限制的真空斷層之後,已在加速步伐,決心在最短時間內設法補償追回失去了的那一段時間,不但要超港趕日追韓,還要盡力超英趕美,有如昔日「大煉鋼」那樣。只希望這個春天不會是來得太遲了吧?

2013年3月21日 星期四

萍蹤俠影錄



  亞視近日剛推出重新演繹的電視劇"新萍蹤俠影"──翻查資料已是2010年作品,但印象中好幾年前內地好像已拍過一遍(黃海冰與范冰冰版),於是再加翻查,這才肯定原來那已是2003年的事──想不到才只是事隔七年,倒是不禁有點奇怪,為何這麼快居然又會有製作人對梁羽生先生這部小說如此青睞?因為便是最受歡迎的金庸小說,一般來說同一作品翻拍的時間區隔,好像也很少有這麼短的。

  這部號稱為梁羽生自己最為滿意的武俠小說,一直以來都頗受老讀者們的喜愛,包括筆者在內,個人甚至早已讀過不下三數遍。當然,最普遍的意見都認為是,那是因為書中的男主角張丹楓實在塑造得十分成功,也太讓人印象深刻之故。但是筆者認為,梁羽生每部小說的開端和題材都設定得相當不錯和充滿戲劇性,特別是如"萍蹤俠影錄"、"七劍下天山"、"白髮魔女傳"和"雲海玉弓緣"等幾部代表作。

  因為張丹楓這個角色一直受到這麼多讀者喜愛,是以每次如何為這角色選角,倒是個人最為關心的問題。根據"維基"資料,這部小說歷來共被改編成電視劇四次,先是佳視時代的陳強(此君現已絕緣圈內,年輕一輩應該已不知是誰,但相信在網上仍保存了若干其人資料與照片,屬於高大威猛,但略嫌木訥硬朗的外型,要他來飾演這位名士風流的佳公子,似乎有點難以聯想到一起);繼而是麗的時代的劉松仁,以劉一貫的瀟洒大俠型象,簡直入型入格,是絕對首選。再說到這兩次內地的選角,前是黃海冰,後是潘粵明。對於前者的外型,一直以來,恕筆者並沒太大好感,總覺其過份唇紅齒白,脂粉氣重,頗有幾分當年知名藝員劉緯民的感覺。至於潘君,因孤陋寡聞,此前並無半點認識,直至看了今次的本劇,雖然外型尚算俊朗,很像麗的時代某位不知名男藝員,似又略嫌少了一份儒雅氣質。有趣的是,當年曾在麗的同名劇中分飾男女主角的劉松仁和米雪,今次居然亦同台演出,分別退居配角,飾演男女主角的師父謝天華(不是TVB的laughing哥)和葉盈盈(也不是湯盈盈),情況好比曾在無線經典舊劇"書劍恩仇錄"中一人分飾三角的秋官,多年後在翻拍的同劇中再度飾演乾隆皇帝角色相若。


  
這部"萍蹤俠影錄"一開首的楔子"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就以一個很具氣勢的情節將故事開展,述及明朝忠臣雲靖(女主角雲蕾之祖父)出使瓦剌十年被扣,期間受盡瓦剌丞相張宗周(男主角張丹楓之父)的折辱,終於得到兒子率領同門師兄弟的營救,星夜逃出瓦剌,怎料就在即將通過雁門關之際,卻受到瓦剌高手追殺,結果導致雲靖之子,雲蕾之父雲澄壯烈犧牲,讓雲靖認定高手是張宗周所派,更加深對後者的仇恨。適時,張座下高手澹台滅明倏又追至,負責護送雲靖等俠士不由分說與澹台大打出手,由此勾連出一段與本書前傳"還劍奇情錄"的情節淵源──眾俠士均是玄機逸士之徒,而澹台則正是玄機逸士昔日對頭上官天野之徒──兩段恩怨情仇與於此糾結一起,令情節更呈錯綜複雜。一場龍爭虎鬥未分勝負,怎料突然峰迴路轉,澹台真正來意原來並不是要加害雲靖,反倒是奉了張宗周之命,特來相贈三個救命錦囊,並苦勸雲靖不要回國,可惜雲靖等人對張仇視已深,絕不相信。一行人終於到達雁門關卡衛所,雲靖滿心激動,正以為從此可受朝廷嘉獎其孤忠臣節,以抵償多年所受的苦難,哪知大明欽差一紙聖旨頒下,赫然竟以私通瓦剌之罪,要逼雲靖自裁!而同一時間,負責先行探風之玄機逸士高徒謝天華竟然在衛所驛館中受到暗算……楔子寫到此處,戛然而止,一切按下不表──這是梁羽生很多部作品中常用的懸念手法。

  這個楔子,寫得懸念迭起,跌宕有致,而且氣勢磅礴,情節緊湊,環環相扣,可說相當精采,期間出場人物不多,只有雲靖祖孫,謝天華與二師兄潮音和尚,澹台滅明,明朝雁門關總兵周健等數人,至於雲澄和關鍵人物張宗周都並未出場,而其中尤以雲靖寫得最為出色,把一個一生恪守儒家忠君愛國思想的耿直老臣寫得繪形繪聲,躍然紙上。

  所謂人要直,戲要曲,梁羽生先生作為新派武俠鼻祖,可看出其在寫作本書楔子時已表現出技巧渾熟的傳統說故事手法,絕不滿足於平鋪直敘,而是將情節一扭再扭,而且高明在於要言不繁,三言兩語間已點出故事主要脈絡,用戲劇術語便是很快讓讀者"入戲":先是講述雲靖被俠士護送逃亡,孰料才到雁門關口,突遇襲擊,雲澄奮身斷後迎戰,結果壯烈犧牲(這裏卻只以暗場交代,大大省去了一番筆墨);及後澹台滅明追至,眾俠士迎戰一場後,方知後者原來目的居然並非要殺雲靖,反而是贈以錦囊相救(暗中鋪排張宗周其實另有苦衷,並非是雲靖眼中單純的大漢奸,其真正身份更加大有文章,是元末割據群雄之一張士誠後代,只為先祖為朱元璋所敗,一心復國,向明朝後人報仇才不惜委身瓦剌);情節順勢發展下去,更加出人意表的是,雲靖等人甫入關中衛所,便即各陷危機,一邊是謝天華突遭暗算,另一邊則是欽差突宣聖旨要逼雲靖自盡……而這正是天下萬變不離其宗的說故事竅門,雖云人盡皆知,看來似是無甚特別,但卻實屬易學難精者也。

  惜乎故事後來的發展,卻頗陷入老式套路。謝天華大難不死,為張宗周所救,又同情後者的沉重身世背負,竟不惜委身事之,結果招致同門師兄弟誤會變節,充當了漢奸;而雲蕾蒙葉盈盈收為弟子,練成絕藝,女扮男裝初闖江湖,正好邂逅仇人之子張丹楓,於是衍演成一個武俠小說中最老掉牙的有如”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橋段模式:愛情與上代仇怨間的強烈衝突。而那邊廂,張丹楓身上本亦背負著先祖血仇,父親念念不忘要他闖入中原,設法奪取大明江山。但張丹楓深明大義,最終深悟民族大義大於一家一姓私仇之理,決意以德報怨,摒棄家仇,反而相助明朝英宗皇帝除掉奸宦王振,也掉轉槍頭對抗父親這邊的瓦剌陣營--其矛盾的戲劇處境,實在不免讓人聯想起”射鵰英雄傳”中的郭靖,和”天龍八部”中的喬峰。前者出生於蒙古,曾深受成吉思汗賞識,甚至被封為金刀駙馬,但當他知道成吉思汗要侵略南宋的意圖,毫不猶豫選擇要回歸祖國,為南宋力抗到底;而後者情況則完全相反,雖然生而為契丹人,卻自小生於宋境,在身世被揭發之後,頓時為宋國武林所不容,無奈回歸遼國,然而最終忘記不了一份生於斯長於斯的宋國感情,在遼國大軍兵臨宋境之際,選擇自我犧牲,了卻一生矛盾的家國情仇,平息一場生靈塗炭的干戈。

  所謂為國為民,俠之大者。此所以,郭靖和喬峰,都不失為金庸作品中最為人津津樂道,也最公認的大俠模範圭臬。而同樣地,張丹楓這種以德報怨,先公而後私,先國而後家的寬大俠者情懷,於焉也贏取了廣大讀者的青睞讚賞。而在情感上,他夾雜在脫不花和雲蕾之間的矛盾,亦跟”射鵰”中郭靖陷於黃蓉與華箏公主之間的矛盾頗有相似。眾所周知,金梁兩位大師私交甚篤,故二人作品中有思路相近,互相影響之處亦不足為奇。更何況放眼其時的武俠小說創作大潮,民族大仇與個人私怨、兒女情長之間的矛盾衝突,似乎早已成為大路元素。

  當然,梁羽生的小說一向的確存在不少瑕疵,例如每到故事發展中段,便會顯得較為拖沓,平淡,尤其很多時插入過多不必要的、冗長而單調乏味、近乎千篇一律的武打描寫,這種情況愈到其後期作品,愈是趨向嚴重,且其後期作品,就連對白也寫得越來越是枯燥冗長,似乎已顯得有點江郎才盡之慨。然而,這並無損於他在新派武俠小說上的創作成就,雖然,相比於大師金庸,終究還是有點矮了一截的。唯據說他在詩詞文學上的造詣,倒是高於金翁的,每次讀他的小說,當讀到每回的回目,以及穿插書中的舊式詩詞,都總是一種審美的享受。只不知道新一代的讀者,有多少覺得這已是不合時宜的老土風格了?

  至於說到男女感情,本書的浪漫筆觸似乎就有點及不上”白髮魔女傳”和”雲海玉弓緣”了。雲蕾身上所背負的那份家仇枷鎖與負擔,在現代的讀者眼光中看來,也許已是相當愚昧和無謂的。相比於在”白髮魔女傳”和”雲海玉弓緣”中,梁羽生所著力描畫的愛情悲劇,卻更多地源自於男女雙方的性格分歧,似乎就來得較為深刻一些。

2013年3月13日 星期三

歲月留聲變色龍


  亞視的「歲月留聲」首炮播出的便是「變色龍」,一套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的麗的電視經典作品。關於這些懷舊電視劇,筆者早前曾請教一位在電視台任職老友,問及TVB為何經常在凌晨重播的只有七十年代的「民間傳奇」,而從來沒選播十分令人懷念的早期「翡翠劇場」的劇集如汪阿姐主演過的「冬綠」、「小婦人」、「永恆的春天」、「清宮殘夢」等,得到的答案是,原來TVB當年早就把這些用舊式錄影帶錄製的節目通通洗掉了,十分可惜。而這就是TVB播來播去,只會播「民間傳奇」的原因?

  「變色龍」當年推出的年代,可說正是承接著TVB的「狂潮」、「家變」等一系列長劇所打造出的黃金熱潮,那年代的所謂長劇,動輒至少可拍至六七十集以至一百多集,是名副其實的長。而這類長劇,結構龐大,一般最擅於演繹所謂的「小子成長奮鬥」常用橋段。而「變色龍」可謂完全吸收了這種橋段之大成,並將之發揚光大,而題材亦偏離了一般長劇的「豪門恩怨」式的華麗包裝模式,反而著力於反映當年社會現實狀況,大概因此之故遂在云云長劇之中,脫穎而出,成為最讓人印象特別深刻的作品。據云創作者當年在創作過程中曾借鑑於一些西方經典文學名著,然而大概是因為筆者對差不多同年代的一套經典日劇「前程錦繡」印象太深,總覺得劇中三位男主角的設定,多少帶有「前程錦繡」的一點影子。

  「變色龍」劇中三條主線,正是從三位男主角以及他們的家庭背景之間展開:潘志文飾演的正直上進青年鄺志立,透過勤修苦學成為律師,然而最終被奸險的上司(董驃)所陷害而飽受挫折,才重新認清自己奮發上路;劉志榮飾演的賀昇,則自小聰明伶俐,古惑仔性格,當上警察之後,結果因為受不住名利等等引誘而誤入歧途;劉緯民飾的程啟聰,卻是最富悲劇性的一個,自小受盡父親奚落卑視,養成軟弱自卑性格,一心要出人頭地,發達上進,最終卻走上歪路,變成小白臉,甚至被好友所出賣,成為現實社會中的犧牲品。而分別飾演他們父母的甘草,全屬份量十足的演員,如飾鄺父母的吳回、鄧碧雲;飾賀父的平凡;飾程父的張瑛。而其中舉手投足表現得最亮眼的尤其是吳回、鄧碧雲和張瑛三位已故的從粵語片淬煉過來的老演員的表現,簡直入型入格。而不得不提的,還有飾演程家「媽姐」的同等份量的李月清(相信亦已身故),其演繹的一位性格耿直而可愛的「媽姐」,的確十分令人懷念和讚賞。觀看此劇,無疑的確讓人有極大的唏噓懷緬之感,且看劇中至少有六至七位演員今日早已不在(包括劉志榮與董驃),而劇中女主角之一的馬敏兒據聞近日已在大馬(一說是印度)出家為尼。

(註:除了張瑛、吳回、鄧碧雲、劉志榮、董驃、李月清已身故之外--可惜在網上早已搜尋不到李月清確切身故年份--從網上查證,參予片中演出的梁漢威、平凡和唐若菁亦已證實身故,在一部七十年代末的劇集中,居然可找到一共九個之多的逝世演員,真不知算不算一種另類紀錄?)

  此外,在劇中出現過的當時香港種種街景,在城市高速發展的今日看來,也格外彌足珍貴,那實在記錄了當時香港的風貌,已屬於歷史一部份。如果不是依靠這些老劇集的保存,今時今日,我們大抵已沒什麼機會再看到其原貌。

還有,經常出現在劇中的一首幽傷罐頭配樂,多年來一直也印象深刻,入耳不忘,感覺非常觸動。近日才從某網誌獲悉這原曲原來是來自一齣荷李活舊片「海豚智破間諜網」的配樂,可惜大概是事隔多年,早已無從在網上搜尋到原曲,甚至是原電影的資料。

  固然,曾經消失了的東西不一定最好,令人永遠懷念的原因只因為它已永遠消失,永不會再現。走筆至此,不由想起一部港產舊片「半支煙」,片中的主角曾志偉因為年老開始失憶,因此竭力要尋回年輕時代所邂逅的一個萍水相逢,曾讓自己極之心動過的女子的回憶,儘管對方今日或許已不存在,又或許早已是人老珠黃,不復舊貌……

  而將來有一天,當我們已不再存在於這世上時,試問又還有什麼值得讓別人來懷念的東西?

2013年3月11日 星期一

有關《低俗喜劇》的爭論


  因為藝術發展局舉辦的一個「藝評獎」,將金獎(據說獎金有五萬大元)頒予一篇題為「從《低俗喜劇》透視港產片的焦慮」的文章的來自大陸的撰寫者,賈選凝小姐,似乎又觸發了新一輪的「中港矛盾」。電影筆者看過兩遍,賈小姐的文章剛剛也從網上閱讀了──好在全文不長,而且更從兩個電台節目中聽到了本地知名人士、學者、節目主持人對此文章的一點「主流」反對意見,因此自問也有一點初步的表達個人意見的資格吧?

  首先,爭論的其中一大焦點,是有人認為,賈小姐的文章中並沒有實際從電影的結構、手法等等技術層面去對電影加以評析,而著眼點似乎只偏重於意識形態,讓人感覺有點像是六七十年代中國大陸經常習用的過份嚴肅的「政治凌架於藝術」、「藝術應為政治服務」的主流作風,遂引申出其觀點未免以偏概全,或云「缺乏幽默」,甚至是缺乏基本的藝評價值。

  對於這一點,筆者其實不敢太過苟同。筆者始終認為,藝評、影評都應可有不同分析角度取向,有時不一定須要限定只集中停留於技術層面的分析,例如只分析出一部電影的拍攝手法如何,劇本結構如何。這方面的分析往往更易流於枯燥乏味和冷僻,也不見得一定太有深度。只著眼於分析製作人背後可能的創作心態和意識--雖然解讀得不一定準確--也未嘗不是一種有價值的取向。而實際上坊間有不少知名影評人的文章,往往也帶有這種側重的取向,當然是好是壞,見仁見智。

  像賈小姐的文章中,從中透視電影製作人骨子裏所帶出的種種香港人「抗拒」,以至「歧視」,但又在大勢所趨下不得不設法「迎合」大陸「金主」以掙扎求存的意識,在我認為,確實是有點一針見血,並非所言無據。至於是否刻意地醜化了大陸人,答案顯然不言而喻,相信是有一定程度的醜化。不過當然,有人會認為,醜化與否,端視乎大陸人的自信與量度是否足夠。然而同理之下,香港人為何自己偏偏又沒有這份足夠的自信與量度,去容納賈小姐這篇似乎有意貶抑香港商業電影文化為「只等同低俗」的文章呢?而且,試看大陸人自己所拍的電影,難道就從來沒有半點醜化自己同胞的意思在內麼?──當然,在賈小姐文章中,似乎也是刻意誇張了香港電影中低俗的一面,而忽略了其中也有少數的「高雅」和「藝術」的一面──如文中一直隱晦地指出「低俗」等同於香港本土的電影文化。不過平心而論,在任何社會,低俗從來都是極易佔據了主流市場的。而這部電影,從一開始就擺明車馬是一部有意踩界的作品。

  有論者拿出「金瓶梅」和日本大導演大島渚的電影「感官世界」等等作品作喻,指評論者若只著眼於這些作品表現出的色情、變態包裝,而忽略了其真正所要表達出的深切主題,則未免是有所偏狹。「感官世界」恕個人沒看過(不過評論倒是看過一些),而「金瓶梅」倒是看過的,姑勿論其主旨如何,小說中雖然不乏種種色情描寫,但相對於整部書的篇幅,其實並不佔太多,所以的確地,由此足以證明,作者的創作動機並不在於販賣色情。而反過來,坊間歷來卻總不乏有掛羊頭賣狗肉,藉說教警世為名,卻而乘機大賣色情等等媚俗元素的作品。

  然而在「低俗喜劇」一片中,我們可以明顯看到,粗口是貫穿了全片的重要元素、靈魂之一。據我一位行內友人的意見就是這樣的:「整部電影要是撇去了所有的粗口,根本就不見得有太多特別之處」。的確,我也有同感,如果整部電影刪減去了所有的粗口,剩下的就只是一個香港電影人怎樣掙扎求存的平凡故事,一點也不特別,也欠缺了一切可以吸引觀眾的噱頭,而據此估計,票房收益亦將大減過半。(在此建議大家不妨拿很多年前爾冬陞導演的另一部相近題材的舊作「色情男女」作一比較,後者亦曾一度被評為三級,而片中亦曾出現少量廣東粗口,相比於「低俗喜劇」,似乎顯得遠為克制,可在個人看來,絕不損及題旨的表現)所以,很明顯地不能不予人一種觀感,片中所充斥的大量廣東粗口,都只是為增加噱頭而設的,顯得略為失去了節制,更遑論是那人獸交媾的讓人反感不安的情節安排。當然,我們也不得不承認,論到把粗口、赤裸裸的種種性事拿來作如此淋漓盡致的戲謔,無論在中外作品之中,「低俗喜劇」都可算是做得相當成功的。問題只是,是否應該僅僅滿足於此?

  有人又認為,片名既以「低俗」入名,本已明確表明以「低俗」自謔,故而若純以「低俗」二字來詬病之,未免無謂。這個論點恕筆者不能接受,那是不是就等於說一部電影若開宗明義冠以「色情」之名,便可恣無忌憚向觀眾大恣販賣色情而免負一切責任?

  至於說到藝評局頒獎是否公允,甚至質疑到評審與賈小姐之間是否存在某種私相授受的秘密關係,頒授這五萬元獎金是否浪費公帑等等,在我看來,似乎都有點是小題大做,有點把問題刻意越鬧越大,越扯越遠之嫌。任何一種藝術評審,都將難免引來一定爭論。關鍵只是,賈小姐是否言之有據。若撇開所謂中港矛盾,低俗並不是什麼重要問題,重要的只是,電影製作人是否刻意為低俗而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