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使人廣博,寫作使人細膩--李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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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7月28日 星期日

畫時代


  適逢一年一度的動漫展又再開鑼,再加上不久前電視上才剛播完一輯介紹本地漫畫歷年發展流變,以及專訪介紹各位具代表性本地漫畫家的節目:“畫時代”,不禁又勾起了個人對漫畫的一點點感想回憶。

  漫畫,似乎一向都是年輕人專利的恩物,如我等上了年紀的人,即使仍不脫童心,是個老漫迷,多半也不好意思當眾向人承認,固然我行我素者亦大有人在。電視上所見,每年動漫節開幕幾乎都獨佔鱉頭(入場首位)的那位熟口熟面的仁兄,看來就年紀已不太輕。筆者自己,近年久已沒看過漫畫,不過曾幾何時,也曾是半個日本漫畫迷。

  與漫畫初結緣,始自童年時,每年暑假,母親幾乎例必會為我搜羅一堆本地漫畫──記憶中,那大概多半都是二手的──好讓我消磨時光。其中,“老夫子”和“小流氓”,套句電視台記者例用套語:都是“唔少得”的。情節諧趣,角色生動的“老夫子”當然十分喜愛,但印象中那時的“小流氓”卻並不太吸引我,倒是另一本同由黃玉郎所創作的“小傻仙”看得我津津有味。而間中也會夾雜一些如“十三點”之類的女性漫畫,印象自然就較模糊了。

  此後稍長,便一度與漫畫絕了緣。直到多年後,在社會上工作,才透過一些喜愛看漫畫的友人、同事,再次接觸到其時開始百花齊放的香港漫畫,而那亦正正是香港經濟最為起飛,各行各業均十分興旺發達的年代。誠如在“畫時代”節目中提及,那時的漫畫,開始結合了電視、電影的傳媒強勢,並深受後二者的文化影響吸納,甚至不少題材乾脆直接了當向電影借鏡取材,例子如將李小龍的名字、型象直接借入漫畫(另外,筆者好幾年前有緣到電影資料館看過張徹大導演的名作"報仇",居然讓我發現,片中狄龍的型象跟黃玉郎"龍虎門"筆下的主角十分神似!),以及稍後期的“賭神”系列(只不知可有向電影公司買過版權?)等,甚至衍生了專以報道娛樂消息,娛圈動態,封面每每拿電影海報、電影明星肖像來“二次創作”的“玉郎漫畫”。可以說,本地漫畫的輝煌,也是正好配合著本地電影最為蓬勃興旺的一段光輝歲月,相輔相成,互相借力影響、吸取養份,而兩者間的興衰起落階段,又恰恰正好互為對應,彼此見證,大致同步。

那年頭,風靡橫掃無數漫畫迷的,自然是家喻戶曉的“龍虎門”、“中華英雄”了。而正如本地電影開始不斷探索發展,除了武打電影也漸漸發展出多種不同題材類型,本地漫畫也亦步亦趨,紛紛湧現出幾大主流類型的作品,如愛情、鬼怪、搞笑、科幻、黑幫江湖等。這裏要特別提提黑幫江湖漫畫,據我觀察,它可能是直接濫觴自香港電影屢見不鮮的黑幫類型片和英雄片風潮,後來又隨著香港電影在九十年代湧起過的一股三級片風潮,再加上美國和日本的“X級”漫畫所起的啟蒙作用,於是有部份這類漫畫作者,亦開始在作品中赤裸裸大量販賣血腥暴力與色情,不惜以一種最為便捷的官能刺激手法來取悅一般基層讀者(當然,再迎合了一般人對黑社會的若干獵奇,甚至是嚮往的心態,這類漫畫,通常為男性低下勞動階層至愛,很多時我們都可在運輸業從業員的車上找到一兩本這類漫畫)。時至各大類型漫畫已漸次失去市場的今日,我相信此類漫畫始終仍穩佔了相當一部份市場,不可不說是其中一大異數。而說到搞笑類漫畫,作風“騎呢”與“無厘頭”的甘小文作品相信足以成為其中一大代表。

這個時候,日本漫畫似乎已在漸漸抬頭,那是因為日本這個動畫王國,其發展歷程大概比本地來得較早,也較為深遠,以至早已在世界佔據了主流地位,堪與另一軟實力強國美國分庭抗禮。比起美國,香港畢竟與日本文化較近,因此歷來各方面的潮流,不管是服裝、產品設計、流行消費文化、傳媒等等,都曾受和風影響至深,漫畫自然也不例外(如名漫畫家馬榮成就毫不諱言,自己的畫風是深受日本池上遼一等人的影響)。隨著漫畫發行商開始大量引入日本漫畫,本地漫畫開始面臨一場巨大衝擊,其情況亦堪與大量荷李活電影的引入,對本地電影構成的衝擊相若。日本漫畫,以其多元化得叫人瞠目的題材,新鮮銳利的創意,以及畫家精雕細琢的畫工,瞬即搶佔了大部份市場──流風所及,連筆者這個少看漫畫的人,當年都不得不受其“俘擄”。

說起那年代的日本漫畫,相信很多讀者比我遠為熟悉,也比我看的多。我自己比較有印象和喜愛的,現在說起來,只有“流氓俠醫”(作者:史村翔)、“人間交叉點”(弘兼憲史)、“英雄本色”(池上遼一)等等,可說是較多傾向社會現實意義的感人題材。唯稍後楳圖一雄的“漂流教室”,和伊藤潤二的恐怖漫畫也曾一度很吸引我。這當然還只屬日本漫畫云云經典中的“冰山一角”。

自九十年代開始,不論是本地電影,和本地漫畫,似乎都已開始同步踏入一個衰退期。一般論者對此的解釋不外是,這都是源於本土的整體經濟衰退情況也在發生著巨大影響。此外,也有人解釋是,本地市場的生態長期處於不健康所致。我自己是傾向支持後者的。要說是青黃不接,人才匱乏,市場局限等等因素,大抵早在那時已經開始形成。

  時至今天,電影和漫畫,經過十多年的衰退,似乎都在處於一個等待黎明的階段。在“畫時代”中,黃玉郎先生在接受訪問,問及本地漫畫未來出路何在時,曾言及他認為情況也跟香港電影一樣,在於“向北望神州”云云。只不知他的意思,是認為今後本地漫畫的發展希望,應該寄托於跟內地合作,還是全盤殺入內地市場?但如果按後者而論,相信就不容太過樂觀了。以今日本地電影發展情況來看,雖然已有了CEPA的配合,要成功殺入內地市場,也終究要先經歷一番設法融入內地文化的努力和陣痛。根據個人觀感,比起電影,漫畫在本土工業上所佔的地位一向顯得較次,而且再加上內地當局對於文化(特別是書本印刷媒界)產業的政策一般抓得較緊,我相信本土漫畫要成功達至此一目標,還要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也有好大一段障礙需要跨越。如果又一次借鑑於香港電影的經驗,不知道歷史類、武俠類的漫畫會否是一個最容易打通的缺口?

2013年7月27日 星期六

岳飛年輕時真的跟遼國打過仗嗎?


  一部由唐季禮監製,黃曉明主演的電視劇“精忠岳飛”,近期正在內地熱播。事前,在網上流傳的一段宣傳視頻,其中出現岳飛陣上激勵士兵的一句激昂對白:“是契丹不讓我們睡,是北遼不讓我們睡,是賊寇不讓我們睡……”卻引起了一番關於本劇是否篡改了歷史,褻瀆了民族英雄的劇烈爭論。近來,香港觀眾也可通過數碼電視的CCTV-1綜合頻道收看到這套劇首播,筆者偶然略看過中段的一二集,後來也曾在網上翻尋過本劇的劇情大綱、分集介紹等,首先得澄清一個事實,該劇製作人並非真的太膽到把全劇中岳飛對抗的外族敵人由金人變成了遼人,事實上抗金仍是劇中的主要情節和歷史背景,以此個人有理由相信,引發整場風波,可能主要只涉及劇組人員的一次剪輯上的微誤──因為在本劇首一二集,確是從岳飛少年首次從軍伐遼開始寫起。在此不妨引錄來自“百度百科”的本劇的劇情大綱介紹如下:

北宋末年,辽国大举进犯中原,民不聊生。徽宗皇帝不理朝政,拜宠臣童贯为护国大将军,联金抗辽。童贯不仅不通战略,更为私欲,以至连连败阵,宋军与金军貌合神离,遭金军挖苦讽刺。真定军宣抚大人刘韐将军麾下的敢战士队长岳飞不服气,带张宪、牛皋、徐庆、王贵仅八百勇士,给了金将跖拔耶乌一个下马威,证明了大宋敢战士不是累卵。
黄龙失利后辽帝亲征,十万大军蜂拥而至。岳飞寡不敌众被献给辽帝。识破跖拔耶乌诡计,岳飞脱险,快马驰去。中途,刘韐伤重而跌落山崖。
(備註:http://bbs.tianya.cn/m/post-free-3414457-1.shtml斥此段全屬虛構)
  此外,在第一集的劇情介紹是這樣的:

北宋末年,辽国大举进犯中原,民不聊生。徽宗皇帝不理朝政,拜宠臣童贯为护国大将军,联金抗辽。大金首领阿骨打率军攻退辽军,辽军围攻大宋,童贯不仅不通战略,更为私欲,以至连连败阵,宋军与金军貌合神离,遭金军挖苦讽刺,童贯派真定军宣抚大人刘韐等人向金人求救,金人将军粘罕向韩常问起来使,刘韐将军麾下的敢战士队长岳飞面对粘罕射出一箭并不畏惧,他们此次是为幽州百姓免受灾难而来。
  岳飞拉弓从远处射向粘罕,粘罕大衣的羽毛被射下一撮,岳飞等人随后骑马离开。刘韐率岳飞和王贵等人冲向幽州敌军,岳飞的任务是夺回帅旗,刘韐战斗中身负重伤,岳飞和王贵要救他离开时被辽军围住,粘罕率军及时赶到替他们解围,辽军见势只好撤兵。

  可以想像,根據劇情,岳飛當時跟遼軍曾有過一番遭遇戰。

  然而,以上的究竟屬於“戲說”,還是真實歷史呢?

根據http://tieba.baidu.com/p/2425922696在预告片中,不少眼尖的网友发现,黄晓明版“岳飞”大呼:“弟兄们,十余年间,我们没有一夜可以安寝,不是我们不想睡,是契丹不让我们睡,是北辽不让我们睡,是贼寇不让我们睡!”不少网友纳罕,在历史上,岳飞明明抗的是“金”,为何剧中却变成了抗“契丹”?有网友称,这是小学生都该知道的,岳飞抵抗的是金国,剧组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中国人世代传颂的岳飞爱国抗金的故事,如果电视剧里突然改变了抵抗对象,那杀伤力可不是一星半点,绝对‘毁三观’。”唐季礼:观众目前看到的只是一个版本的片花,“金”改成契丹的情况在电视剧里并不存在。而且在历史上,北宋也确实曾和金国联手攻辽,所以片花中的说法也并没有不妥。

又根據“百度貼吧”一位網名“曹雨樓”網友所貼:当时岳飞参军了,而且确实是在宣抚使刘鞈手下当了敢战士。但是岳飞没有上过与辽军作战的前线,更没见过粘罕,救过童贯。不过作为电视剧,我觉得这样艺术处理还可以接受

根據http://club.pchome.net/thread_1_15_7677452__.html一帖:时间也不对啊,北辽于11223月立国,112311月灭亡,国祚只有19个月。岳飞生于宋徽宗崇宁二年二月十五日(1103324日),岳飞生于相州汤阴永和乡孝悌里。西夏(10381227)是中国历史上由党项人在中国西部建立的一个政权。就是说北辽灭亡的时候岳飞才20岁,岳飞再要和辽作战就只能是西辽,西辽和宋朝根本不挨着,岳飞怎么和辽打起来的?中间不是还隔着西夏吗?时间也不对啊,北辽于11223月立国,112311月灭亡,国祚只有19个月。西夏(10381227)是中国历史上由党项人在中国西部建立的一个政权。就是说北辽灭亡的时候岳飞才20岁,岳飞再要和辽作战就只能是西辽,西辽和宋朝根本不挨着,岳飞怎么和辽打起来的?中间不是还隔着西夏吗?(註:據資料顯示,西遼乃建立於1132年)

http://www.ahtv.cn/huod/2013/04/jzyf/xwq/2013/06/2013-06-241170513_2.html该剧此前曾在网上放出精装版预告片,动作场面和视觉效果震撼人心的同时,黄晓明版岳飞大声咆哮的一句“是契丹不让我们睡!”引来众人质疑。有网友问,“岳飞抗的不是金吗?怎么变成契丹了?” 更有媒体指责该剧是在篡改历史。对此,唐季礼急忙澄清“当时宋朝跟契丹、金等都有打过仗。”事实上,北宋确实曾和金国联手攻辽,岳飞在年轻时也确实参与过这场攻辽战役。而且预告片中喊话的是“年轻岳飞”,因此预告片片段的背景故事大概讲的就是这个事件。即便如此,仍有媒体质疑,“当时的北宋攻辽事件,是典型的投机背盟之举。宋辽维持和平百余年,契丹对宋朝的威胁几乎可忽略不计,倒是宋朝撕毁了盟约,趁金国攻辽之际从背后捅了刀子。所谓‘北辽不让宋朝睡’是不存在的,反而倒是‘宋朝不让北辽睡’”。但就上阵的战士而言,不管是谁挑起的战争,在鼓舞斗志的时候也不能说“是本国皇帝不让我们睡”吧。

  此外,根據維基文庫的宋史卷365,及“百度百科”所引“宋史岳飛傳”::“宣和四年,真定宣撫劉韐募敢戰士,飛應募。相有劇賊陶俊、賈進和,飛請百騎滅之。遣卒偽為商入賊境,賊掠以充部伍。飛遣百人伏山下,自領數十騎逼賊壘。賊出戰,飛陽北,賊來追之,伏兵起,先所遣卒擒俊及進和以歸。未見岳飛有和遼人作戰記載,岳飛所作戰對象也只是“劇賊”。

  筆者並非歷史專家,對於以上兩方理據,只有姑妄聽之,唯乍聽起來,實在難免傾向於相信“宋史”所載多一點。猜測出現諸多與歷史矛盾之處,或惹起爭論之處,可能只因製作人主要是根據一本流行民間的演義小說“說岳全傳”來編造劇情之故(從劇中出現高寵這個虛構人物,已可說明)。但無論如何,即使岳飛早年曾真的跟遼兵打過仗是事實,正如唐監製所言,也只屬一小段的“旁枝末節”,似不見值得引用出來作為宣傳視頻片段。

  筆者比較關心的,卻是宋朝當年聯金伐遼,是否適當,和是否如很多歷史學家所言,是屬於背信棄義,卒至自招滅亡的愚蠢所為?當然,這問題其實一時也不易說得一個清楚。若純站在民族仇恨立場,宋朝君臣所以有這決定,自然有其一番道理:只因宋朝歷來一直被遼國欺壓了那麼久,一有機會自然極思一雪前恥;唯其愚蠢就在於,昧於看清形勢,看不出金國原來是比遼國更大的一個心腹之患。但,我們又不妨打個比喻,當一個奴隸被主子強行征服已久,自然少不免心懷怨懟仇恨,有一天,這種仇恨心理卻被另一個更為陰險奸惡的人利用了,跟他合謀去殺死了舊主人,可憐而可悲的是,這個陰險奸惡的人竟然立即便翻面無情,轉身就要做上這奴隸的新主子。有學者曾論證,當年宋朝跟金聯盟出兵,結果卻怯懦畏戰,坐失良機,在滅遼之後卻又偏不識趣,厚顏要向金人索要失地,這才自招其禍,自討沒趣。要說錯,錯就真的錯在於一個蠢字,蠢到不自量力,也蠢到居然把豺狼當成了盟友。

  這就牽涉到“蠢人是否值得可憐”的問題。不過,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世界上的蠢人難道就真的該死麼?君不見,當年的“聰明人”金國,後來又是怎樣淪為“蠢人”,終於也為蒙古所滅的?是天外有天,還有比他更“聰明”的蒙古人嗎?但後來又怎樣?莫非機關算盡,都敵不過所謂的天意定數使然?像我們以現代“馬後炮”的眼光看來,岳飛何嘗又不是一個愚人?早知事不可為,為何不早早抽身事外,免卻一場殺身之禍?

2013年7月19日 星期五

讀梁羽生小說有感


  傳統中,對於小說的其中一種常受詬病的缺點不足,就是“千人一面”,意思很易明瞭,就是在小說中寫的諸多角色大體都是面目模糊,如出一轍;此外又有所謂“多一人多一事”之弊,指的是作者為求拉雜成文,橫生枝節而強行加插一些不必要出現的角色穿插其中。近日讀梁羽生的“白髮魔女傳”與“散花女俠”二書,頗覺梁羽生在作品中是常犯上此二弊。

  在此,不妨稍錄在“白”書中曾經出現過的所有有名字角色,以為引證:除男女主角卓一航、練霓裳,及“男女二號”岳鳴珂和鐵珊瑚之外,計有:鐵飛龍、武當五老(其中只出現四老:白石、黃葉、紅雲、青蓑)、何綺霞、何萼華、何綠華、卓仲廉、耿紹南、王照希、孟秋霞、白敏、孟燦、王嘉胤、虞新城、李申時、李天揚、龍嘯雲、穆九娘、金獨異、金千巖、紅花鬼母公孫大娘、應修陽、柳西銘、鄭洪台、雲燕平、青松道人、歸有章、孟飛、胡國柱、胡邁、李封、連城虎、白廣思、察克圖、麥逢春、周同、朱寶椿、石浩、屠景雄、卲宣揚、霍元仲、杜明忠、拙道人、智禪上人、甘天立、唐努、龍達三、客娉婷、昌欽法師、郝建昌、烏頭長老、神大元、神一元、成章五、隆呼雅圖、成掌珠、容一東、趙挺、范築、凌霄、貞乾道人、焦化、羅鐵臂、楊雲驄、唐家璧、王廷福、王廷祿、過天星、成坤、王贊、慕容沖、天德上人、楚昭南、辛龍子、辛五、飛紅巾等等(恕不能盡錄),外加歷史人物,如熊廷弼、袁崇煥、魏忠賢、客氏、天啟帝、楊璉、左光斗、李自成、李岩、紅娘子等等等等。其實看完本書之後,除了若干重要角色之外,大多已分不出,記不得誰是誰,可以總結一句,大多都為跑龍套打醬油角色而已。愚見以為,其中角色數目其實大可大幅刪減近半。

  光說作為男主角的卓一航,尤其寫得非常弱,不止是性格上的弱,他在書中所能留給讀者的印象,只是一個出身官宦世家,名門正派,而又優柔寡斷,軟弱欠缺主見的公子哥兒罷了。除此以外,根本無甚特色。至於女主角玉羅剎,雖然性格較為鮮明,但呈現在讀者眼前的,也只不過僅是一個由母狼養大,因此野性難馴,性格強悍猶勝男人,敢作敢為的女盜首,女武痴而已。人物性格往往是通過小說中的適當情節來呈現的,如以上兩位男女主角性格設定,要是落在金庸手上,我相信寫出來的效果必定很不一樣,比如今所見更為精彩豐富、立體得多。像卓一航,為什麼竟會一直屈從於幾位師叔伯的擺佈指揮,內心是否真的沒一刻想過要作出個人反抗?而玉羅剎,書中亦未詳盡交代她的師承來歷與成長經歷(關於其師承,只說是天山劍客霍天都之妻,而又誓要在武功上與丈夫平分秋色的女劍客凌慕華所收養之徒,卻只是一筆帶過)。這幾方面,其實都可大造文章。再者,二人在書中的遭際歷練,可說平淡已極,沒有太多跌宕可言。而這在金庸小說中,一向是很少見的。試看金庸多部小說中的主角(至少是男主角),甚至是配角,其遇合經歷之奇,幾乎都是足以讓人嘆為觀止,匪夷所思的。如郭靖、楊過、張無忌、喬峰、段譽、令狐沖、韋小寶等等,其中經歷過的大起大跌,生死考驗,更加完全屬於凡人一輩子都不可能經歷得到的傳奇。反觀梁羽生小說,往往正就是缺乏了這種吸引讀者追看下去的傳奇魅力,而似乎忘記了最能吸引讀者的,往往就是一個“奇”字(傳統戲劇理論所謂三SSurpriseSuspense Satisfaction)。不錯,一句話,梁羽生大部份小說,所以往往被人詬病為平淡乏味,就在於不夠“奇情”。

  再談到“散花女俠”,這部作品大可看作“萍蹤俠影錄”續篇、姊妹篇,亦可視作“白髮魔女傳”前傳之一(書中的凌雲鳳後來正是玉羅剎的師父)──梁羽生小說一大特點,便正是在人物方面的“循環多用”,幾乎大部份的作品都可找到重疊出現的人物,毫不浪費,像“散花女俠”中,幾乎所有曾在“萍蹤俠影錄”出現過的重要角色都一一再度登場了,如張丹楓、雲蕾、雲重、澹台鏡明、澹台滅明、烏蒙夫、黑白摩訶、潮音和尚、謝天華、葉盈盈、玄機逸士、上官天野等等,有時甚至連奸角配角也不捨得輕易弄死,以留待後用。

  這部書的一開首的橋段設計,便有點兒熟口熟面:鏢師協助官家走鏢,卻被神秘高手劫鏢,只好求助於另一遁世高手,從中卻橫生枝節,陸續生出事端。這在“萍蹤俠影錄”和“白髮魔女傳”中都有相似的設計。但隨著故事展開,主角登場,這些只作為帶出故事的配角人物,往往便會被完全丟到一旁,如本書所見,由樊英(忠良之後)帶同兩名軍官到荒村找尋已退隱的前大內高手張風府,請他出山討鏢,先後遇上張之子小虎子,以及易釵而弁的女主角于承珠,一番誤會之後,劇情一轉,卻述及分別奉了明英宗和明代宗之命,企圖半迫半誘禮請張出山效忠的四大朝廷高手一齊到訪,唯張風府已厭倦再捲入皇家宗室之間的陰暗政治奪權風波中,堅拒,結果與四高手展開惡鬥,同歸於盡……花了許多筆墨,只為帶出女主角和小配角小虎子的出場,不過二者同樣只屬曇花一現,並未牽涉入情節當中:前者只神神秘秘,在張家遇張不著,一到便走;後者更莫明其妙,在把樊英等人帶回家之後,竟將之鎖入石室,然後一走了之……

  其後回入正題,又敘及明宮內發生了英宗復辟的“奪門之變”,英宗祈鎮重登大位,以于謙曾在土木堡之變中擁立景泰帝,於是將之逮捕下獄。樊英隻身劫獄,無奈于謙顧全儒家忠臣大節,不願逃獄,寧肯一死。樊英劫獄不成,卻陷入苦戰,幸又得于承珠出手相助,方得逃脫性命……這裏故弄玄虛,並未即時揭示出女主角身世:原來她正是大名臣于謙之女(已在“萍蹤”出現過幾回),只寫她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不知作者是否為刻意隱瞞其身份,所以才故意省去一場父女臨死訣別大戲,倒在于謙卒被斬決,懸首城門後才又寫及樊英、于承珠先後再來盜頭。

  讀者讀至此處,大概必會有種想當然預期,預期作者會寫及于承珠這位散花女俠傳人,如何設法為亡父伸冤,向皇帝報仇等等,好比“碧血劍”中的袁承志那樣。但沒有,作者反倒把這種“例牌”情節完全摒棄,集中只寫兒女私情。雖則于後來也曾參予對抗倭寇,助義軍抗官軍等等,似乎顯得她是大義凜然,把國家大局置於私仇之先,但卻並無半點筆墨明確抒寫交代過她的這種心態,似乎她對其父親的被冤殺而死,竟沒半點個人觀感取向。以此,便足令這位女主角在讀者心中印象模糊,只徒然留下一個懷春少女的純情俠女型象,已再無別的。不過平心而論,梁羽生把這段兒女私情,也算寫得別具匠心,他在書中特意設置了一段男女三角:于承珠、鐵鏡心和葉成林,寫女主角的少女情懷,經常搖擺在二者之間,芳心歷亂,又把二者時常拿來在心中比較秤量。最終,還是那質樸內斂,又有仁俠心腸的葉成林,戰勝了那位帶點自私自傲,好浮誇但卻心志不堅,不能固守大節的公子哥兒鐵鏡心。這裏,不得不提梁羽生小說另一特點,就是作者似乎特別偏好以夢境的意象手法來映襯出人物的內心糾結,幾乎是樂此不疲。

  小說情的部份雖仍未見寫得深刻細膩,總算是寫得不落俗套,而“硬橋”(即事件情節線)的部份,卻明顯較為乏善足陳,頗見鬆散。像葉成林、鐵鏡心這麼吃重的男主角,其實大可以是更早把他們帶出場的。作者反而把一個也是追逐於女角石榴裙下的反派角色畢擎天早於二人出場,唯書中所見,女角早早就對此角色並無好感,構不成愛情線上的戲劇衝擊力。

  歷史人物出場方面,本書明顯比“白髮魔女傳”為少,數來只有于謙、葉宗留、鄧茂七(民變領袖)、皇帝祈鎮、沐琮、沐璘等(根據百度百科資料,歷史上的沐璘與沐琮並非小說中的父子,而是堂兄弟關係)。

  人物性格不夠奇、情節不夠奇之外,就連主題,也同樣不夠奇。看金庸小說,主題最為奇特而又豐富者,我認為不出“笑傲江湖”、“天龍八部”與“鹿鼎記”。但梁羽生小說,除了常常透視出的歌頌反抗暴政的革命思想、宣揚在古代被視為弱勢的女權和少數民族權利等等之外,似乎翻不出什麼更深層次的新花樣來,換句話說,就是始終未能有所超越,超越出政治正確的層次,而昇華到人性與人生的哲學性反思高度。舉例如在梁羽生小說中,我們就讀不到太多讓人對人性與人生有所深刻反思的情節與設計,好比“笑傲江湖”中,正邪雙方的模糊定義、劉正風與曲洋之間一段超越身份的友誼、林平之、岳不群各自為了陰暗目標而逐步喪失了良知、世人對權力、權威的膜拜天性等;“天龍八部”中對人性貪嗔癡的寄托寓意,更不要說“鹿鼎記”企圖刻畫出中國人在歷年官場文化、社會文化薰陶下所形成的一個典型:韋小寶。

  最後,說到武功和動作設計方面,細心讀者不難發現,梁作中在這方面,不論是武功名目和武功打鬥描寫,總顯得有點平淡和陳腐,來來去去不出那幾式套路,似乎是新意欠奉。隨便舉個金庸小說例子,如“射鵰”中,寫及丘處機與江南七怪在醉仙樓頭較技,金庸設計丘處機捧一大鐵缸酒上場,以及“神鵰”中全真眾道以巨鐘欲救出被楊過小龍女挾持的孫不二,至少便是很為特別的兩筆。

  以上種種,又足以見出金梁作品差別之一,是二者在創作心態上與藝術追求上的異同。那是,梁羽生,大概很自覺地只在寫武俠小說,而且年復一年,已寫得成了定式,但在金庸而言,他寫的不僅僅是武俠小說,所以時時刻刻都在追求突破與創新。我自己可說是看梁羽生小說長大的,看其作品也早在讀金庸作品之先,對之其實頗有一份情意結,在此不惜直白其短,亦只是出於一份“愛之深,責之切”的心態,更有甚者,猶奢望能拋磚引玉,為後來武俠創作者引為相當鑑戒是已。

  想武俠文化,畢竟一度曾主宰本地流行文化主導地位有若干年(除小說之外,尚包括影視劇、連環圖,以至今日之動漫遊戲等),影響所及,不可謂不深遠。時至今天,雖已如日暮途窮,漸呈沒落,不知道歷史再過一千幾百年,它能不能達到足與漢賦、唐詩、宋詞、元曲、明清話本小說交相輝映的地步,但作為我們這一代的一份文化遺產與文化符號憶記,其存在意義實在值得我們再三探討細味。

2013年7月10日 星期三

再略較金、梁經典武俠情書


  自知不才,過往一度崇梁抑金,及近日終於幾乎一口氣,讀畢新修版"神鵰俠侶"(乃多年後重溫),方始重新開竅,領略金翁作品諸般妙處,頓悟前謬,實感愧甚。即又以二者兩部武俠情書:"神鵰"與"白髮"而論,已可謂高下立見,方明金學之為何能卓然成一家之學,遠非"梁學"之可比。感覺金作至少有幾點比梁作優勝,一為人物性格、情感塑造出色,二為細節豐富可觀,三為情節安排呼應十足與得宜,亦遠為曲折生動。當然,這可能跟以下兩點也有關係,一為"神鵰"全書篇幅約為"白髮"三至四倍之長,較有餘裕空間供作者大筆馳騁發揮,二為梁羽生對待作品之認真重視程度,一向實不如金庸,可不惜花耗過大量功夫去一修再修,力臻完善。

  觀乎"白髮魔女傳"之不及"神鵰"耐看,經典地位亦所不及,首要似乎在於其角色雖多(書中有名字的主次角色加起來甚或更多於篇幅較長的後者),而大多面目模糊,不脫梁作常見之弊。反而,在後者中,幾乎每個主次角色卻都得到了一番飽滿的描寫,尤其新修版對金輪國師(舊本作法王)這一角色,在書的較後部份增加了若干更細緻的人性筆觸--據金庸在注釋中解釋,此為回應讀者質疑"為何武俠小說每慣把少數民族喇嘛角色寫作反派,有歧視之嫌"的意見而作之改動。而這可能也是金庸在全書中所作的最大改動,此外,本書亦有可能屬金翁在新一次修訂中曾被改動最少的作品之一,不過委實未敢肯定,畢竟"神鵰"一書,是個人讀得最少,因而也是最不熟悉的一部金庸作品。

  對於少數民族,尤其喇嘛經常被武俠作者寫為反派這點,以個人意見,其實不值得太加挑剔,只因漢族本位從來在中國歷史中都是主流(這裏先不論對錯,試看又有多少武俠小說會以一個少數民族英雄作主角?就連很喜歡寫及這方面題材的梁羽生,也不多),特別是蒙古、契丹、女真等遊牧民族在歷史上更經常扮演侵略角色──這裏可能或會引出若干為爭論而爭論的爭論,如有人會堅持認為,漢族過去在千多年歷史中,侵略逼害少數民族次數之多與為禍之烈,決不在少數民族侵略漢族之下,相信只好留待有識之士的歷史學家們去作分析,一一判別是非了──(執筆前未久,剛悉一則網上消息,有網民揭示唐季禮在內地拍攝的大型歷史劇"精忠岳飛",居然在"疑似"為遷就官方"不要觸碰民族矛盾,特別不要提及金或女真等敏感名稱字眼"的忌諱大前提下,竟將岳飛對敵作戰的對象由金改為遼,鬧出一輪被指責篡改歷史的風波,堪稱又一奇聞笑談)。金庸自己,在"神鵰"書末後記中,就曾不遺餘力教導讀者欣賞藝術作品,必須要保持一種距離感,而稍稍放下功利觀點和知識觀點,要"純以審美性的眼光去看",則既然如此,大抵也不必太刻意處處為要符合所謂"政治正確"而服務。以梁羽生小說為例,有一點亦相當有趣,即其作品中每多貫徹著一種總把為朝廷服務效命的武人,都輕賤為"朝廷鷹犬",應受同道所不齒的傳統觀點。而其中縱有忠肝義膽,天良未泯者,最後多半例要幡然悔悟,從此洗手棄職退隱,方能得一較好下場。反之,但凡與朝廷作對的綠林好漢,起義軍首領等,多半倒是英雄豪傑,這似乎未免也是對另一邊廂的政治正確的過份偏執追求了--當然,這可能正與中國王朝專制歷史上,出現朝廷政治黑暗的狀況,似乎總比政治清明者為多相關。不過讀者指責歸指責,無論如何,金庸筆下的這位金輪國師,雖在最後為救小郭襄而閃現出一點人性光輝,畢竟仍不改本性之惡,也脫不了一個惡有惡報下場。如果將這種觀點無窮放大,則我們亦不妨大可指責,武俠小說所寫及的民族之爭,為何多只偏向於寫外族入侵漢族的歷史背景,卻少觸及漢族逼害少數外族的歷史背景?(這其實是有的,但無可否認的確比較少見)。下下要抱著這種政治正確,又或道德判斷的要求來看小說,愚見以為,誠可不必,亦終究不免庸人自擾,沒完沒了,不知伊於胡底。如我們看功夫片,為何多見製作人把日本人、洋鬼子塑造成反派?為何卻鮮見有製作人反其道而行之,刻意把日本人洋鬼子才寫作英雄,反把中國人寫成反派?我並不是說這種問題不值得去研究探討,只是認為,這已多少超出了欣賞小說或電影的單純範疇,屬於社會學,大眾傳媒心理學等等範疇而已。故而,最後對廣大普羅讀者如筆者之流所看來,不管是金輪法王還是金輪國師,根本又有何分別可言?

  "神鵰"中,楊過與小龍女的男女愛情關係設計,有別於很多俗套武俠小說的師兄妹的、才子佳人式的,又或仇家對頭後代,恩仇糾結,如羅密歐茱麗葉、梁山伯祝英台式的關係設計。此外,較特別的一點是,幾乎不存在作為阻礙愛情的第三者情敵的主要力量。在此不妨試將幾部金庸主要作品中男女主角愛情關係設計作一分析列舉:"書劍恩仇錄"中,有這種三角關係:陳家洛、霍青桐、香香公主。"雪山飛狐"、"飛狐外傳"中,胡斐、袁紫衣和程靈素之間,更明顯屬這種關係;"笑傲江湖"中,令狐沖、岳靈珊與任盈盈算是一種;"碧血劍"中,袁承志、阿九和青青,明顯又是一種;他如"倚天屠龍記"、"天龍八部"中,情況似乎遠為複雜,都出現一男多女的多角(當然其中可分出主次,如在前者,到底亦可簡化為張無忌、趙敏和周芷若的三角)。而在"神鵰"中,似亦出現了一男多女之局,惟如程英、陸無雙、公孫綠萼、郭芙、郭襄等角對楊過的鍾情仰慕,畢竟都只屬次要的點綴性筆觸,尤以後二者更屬點到即止的曖昧矇矓筆觸--愚見認為,作者神來之筆,寫及郭芙姊妹對楊過的這兩段關係,猶為小說其中最大亮點之二。而楊過自始至終,鍾情小龍女不移,所以細究起來,不存在傳統構成最主要破壞力和戲劇力的三角關係。而金庸倒把主要破壞力和戲劇力都集中放在男女主角的性格差異上,以及傳統的世俗觀念壓力上去。這裏面,後者又只屬點到即止,重點還在於前者。觀乎楊過與小龍女在書中的好幾次重大離異情節,莫不建基於此點。這好幾次的離異,無一例外,肇因都在於小龍女之太愛楊過,一廂情願以為自己是為了楊過的好,而自己作出的決定。中間一次還涉及對楊過的誤會。而這種非凡獨特設計,在我看來,正就顯出金庸別具匠心之處,亦足以讓其贏取大師的昭然地位。試看在"射鵰英雄傳"中,也同樣基本不存在任何三角關係,(郭靖自始至終鍾情黃蓉,一度堅持不肯捨卻華箏公主,只純為重守信諾)唯黃蓉亦一度為此鬧出諸多彆扭,讓兩人都煩惱萬端。然而,如電視劇編劇前輩傳下的一句金科玉律:"無三角不成戲",於此似乎仍有相當程度可以成立,即使搞不出一個"真三角",至少也要千方百計搞出諸多"假三角"來,至少可增添豐富熱鬧。

  反觀"白髮魔女傳",書中的男女主角愛情關係,雖則同樣亦不存在明顯三角,但說到底不脫"身份矛盾"的這一基本設計。如"萍蹤俠影錄"中的張丹楓與雲蕾,兩人之間的最大愛情阻力便是來自家族世仇;"雲海玉弓緣"中的金世遺與厲勝男,除了性格問題之外,厲勝男的魔女復仇者身份亦是一大阻礙來源。又如"塞外奇俠傳"、"七劍下天山"中楊雲驄與納蘭小姐的錯戀,亦是源自一份身份懸殊的悲劇前設所致。"白髮"中,卓一航身為武當名門正派弟子,而玉羅剎卻屬黑白道均聞名喪膽的女魔頭,女賊首,其關係很使人聯想起"笑傲江湖"中的令狐沖和任盈盈,更像"倚天屠龍記"中的張翠山和殷素素。唯一最大不同,是卓一航在作者筆下所表現的徹底窩囊,軟弱,幾乎讓讀者一致覺得厭棄,極不討好。尤其最關鍵者,是他在玉羅剎闖上武當山找他表明心跡之時,居然在師兄弟攛掇下,"胡裏胡塗"以彈弓向玉羅剎射了一彈,結果讓後者心碎欲絕,一夜頭白--在此,不得不提,在"神鵰"之中,無獨有偶,金庸也曾寫及,楊過因與小龍女十六年相會之約期滿後不見對方,也曾在水中映照出自己不知不覺間,已平空多添了不少白髮。何況,最致命的是,梁羽生在書中對二人的感情關係推進鋪排,似乎欠缺了濃筆重墨的細緻描寫。書中所見,卓一航與玉羅剎由邂逅而至互相鍾情、定情的幾個重要場面,作者都沒有好好掌握著墨,寫出讓讀者感動的不一樣情懷(相比下,"神鵰"在這方面逐步構建刻畫楊過、小龍女感情漸進的關係,就顯得落力用心得多)。及至後來,寫及二人情變後的最重要也最浪漫的戲碼:卓一航不惜千辛萬苦,隻身遠赴天山,為已成白髮魔女的玉羅剎在雪峰上等候六十年才出現一次的仙花開花,以期把仙花摘下送予玉羅剎,讓她恢復黑髮,梁羽生卻把這段戲聊聊數語就輕輕放過了。反而卻已在急急開始花耗功夫著力為下一部將創作的續集作品而費力鋪排,如刻意安排飛紅巾、辛龍子、楚昭南等下一代天山弟子的陸續出場等等……

  最後,"神鵰"一書,以我觀之,仍不免出現若干細節牽強及不盡如意的斧鑿之處,但誠如金庸自言,"武俠小說的故事不免有過份的離奇和巧合",其實又何止武俠小說如此而已?"無巧不成書"早就是句老話。天下所有小說、戲劇故事,試問又有何者能完全擺脫百份百的"巧合"元素?忽有所感,我們一般受眾,以至行內創作人,大概亦早已深深陷於金庸所謂以"知識觀點"去批判創作的思維慣性而不自覺,動輒自我設限,自我扼殺創意於萌芽狀態,從而才會使創作力日益淪於衰竭,死亡?固然,意思並不是指創作可完全不必顧及常理或邏輯,此中分寸拿捏就是最大學問。

  此外,在書中另一篇附錄中,金庸已為"九陰真經"之名所引起的來自葉洪生先生的批評,作了一番引經據典,近乎繁冗的充足舉證和辯析,足以讓人釋疑解惑,增進知識,亦可謂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