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使人廣博,寫作使人細膩--李怡

我最喜愛的武俠作者

  • 馬伯庸
  • 喬靖夫
  • 梁羽生
  • 古龍

2013年8月26日 星期一

牛肉與高達不可兼得


  有新移民基層家庭婦女,接受電視台訪問時在鏡頭前訴苦說沒錢買牛肉給兒子吃,並謂來港三四年也未買過牛肉,然而卻被鏡頭攝到家中“碌架床”上層放滿“高達”模型玩具盒(根據高登網友提供,一盒這樣的模型至少價值數百元),因而引起網友連串抨擊質疑,指為“扮窮扮可憐”、“企圖騙取福利”云云。

  有意見認為,單憑一個這樣的鏡頭便驟下結論,似乎確有點武斷之嫌,並代這位受訪婦女家庭提供了很多可能的辯解,如玩具模型可能是由任職運輸司機的父親憑工作關係所得來(唯此點已被部份網友大力批駁為不太可能),或是出於別人送贈,甚至是根本證明不了模型盒內所裝載的到底是否真為貴價模型等等。以上所舉(要舉還可舉出更多更多),其實都不無可能,亦言之成理,不可隨便一口咬定均為狡辯──唯一味糾纏爭拗於此,我認為意義不大。而即使退一萬步,假定盒內真是用錢買回來的“高達”模型,似乎也未可抹煞其他可能性。再退一萬步,又假設這戶貧窮人家如真是經過一番省吃儉用,才省下錢來買這些模型玩具給孩子,又是否真有那麼不道德和不妥,以至根本就沒資格喊窮,沒資格受同情?比起本地很多衣食豐足的中產份子,卻日夕控訴買不起樓,投資沒保障又算得什麼?

  其實,竊以為關鍵倒在於那句“沒錢買牛肉”和“三四年沒買過牛肉”。據云該三口家庭月入萬多元,而憑其至少住得起劏房,用得起手機的基本經濟能力,這兩句話很難免就有點難以令人入信──只除非該受訪者另有一番內情隱衷沒在鏡頭前說出來。於是有網友提出,連一個在街邊拾紙皮的露宿老人,也至少有能力偶然到吉野家吃一頓牛肉飯茶餐,以此質疑受訪者是在說謊。對於這一點,個人是同意的,即使連價值二三十至四十元的一客牛肉飯也吃不起,偶然光顧麥當勞一次,吃上一個值十多元的漢堡包,至少也可算是吃過牛肉。只除非受訪者真正的意思,其實只是買不起街市上的,價錢天天在上漲的牛肉回家做菜,那恐怕才較易叫人信服。但由此而武斷受訪者是在居心不良地說謊,搏同情,亦似嫌言之尚早,為何不能將此理解為只是一番表達上的失言與不當?如果把我這種理解純視為天真與濫情,則試問我們又是幾時開始都變得那麼涼薄與多疑的?是因為大家早已見慣了太多醜惡負面的東西,才會變得如此嗎?

  不管指斥這位受訪婦女是“不誠實”也好,是貪得無厭的“蝗蟲”也好,有一點不得不承認,歸根究柢,事情所以惹起又一番近乎情緒化的激烈謾罵批評聲音,無非又是跟近年一片“反蝗”現象一脈相承,陳陳相因者──似乎大家對新移民的一種普遍標籤印象,總脫不了就是好吃懶做,一心只想來此地騙福利騙綜援,而對本地卻毫無貢獻者。不過話說回來,平心而論,就算是本土港人,試問何嘗又沒有這類人的存在呢?可惜,明明知道標籤、一竿子打一船人不是一件應該的事,現實中卻是人人都避免不了犯上這毛病。

  這件事的性質,倒是跟不久前就內地有人挪用賑災捐款,所衍生的對於應否再捐款以救濟內地天災的爭拗很有點相若。也許我們很難證明,被質疑的一方若非新移民家庭,和內地經手處理災款的官員,事件又是否會引起同樣大的反響?然兩事的本質,似乎都很顯明彰示出人性正在日漸趨向涼薄化的事實──因為我們是那麼害怕被當成傻瓜,所以就在所不免地已開始把同情心的大門關閉得越來越窄。既然,我們為免被當傻瓜,都已慣於變得那麼小心翼翼,為何不能付出同等的小心警惕,來避免以偏概全,以至錯判了別人?真正的“蝗蟲”,固然值得批判、鄙視、打壓,然而在試圖為別人下此定義之前,我認為我們還是有必要盡量小心一點,避免犯了以偏概全之弊,畢竟社會上比這更加大奸大惡,不公不義,更值得批判、鄙視、打壓的人和事還有更多更多。

2013年8月22日 星期四

玩野文化




  關於那位林老師的問題,坊間已討論了足夠的多,當然不論是支持或反對兩方,誰也不會輕易為對方折服,勢將仍自各行其是,各執一詞。追溯起來,牽涉在當日事件中的本來共有四方人馬:警察、法輪功成員、青關會成員、林老師及一眾與警對峙的叫囂途人。挺林者極力指責一切追源禍始,是警方執法不公。不過我認為,這並不是一個很適當的邏輯依據,有點像指責對方理虧在先,所以無論我做出什麼過份的反擊行為,都是應該值得原諒的。

  固然,當天整件事件應該歷時不短,如不是親身在場由頭至尾見證一切,很難憑一段兩段流傳出來的視頻去輕率判斷誰是誰非。然而近日在youtube看到以下一段視頻:http://youtu.be/DrATtEDIpuo,其中可清晰見證到,林老師及當日部份叫囂旁觀市民對待一名警察(應是警署警長)的態度和嘴臉──林在片中還不斷大聲追問對方肩上為何沒有警察編號,並謂在殖民地時代並非如此,似乎林老師這方面的常識真的有點問題,不知道根本從英治時代起始,本地警察除員佐級(即警員及警長)之外,自警署警長級別以上(穿白制服者)肩上都是不會佩戴出其警隊編號,而只會佩上用以識別不同階級的徽章(如皇冠、警星等)的。而凡警署警長以上級別者,如需要對外表明身份,一般亦不會稱其編號,只代之以個人姓名者,如稱某某督察、某某警司等。

·         再者,憑視頻中所見,該位警務人員的確已顯得極為克制(大概在眾目睽睽下,想不克制亦不行),反而林老師的一方,態度卻的確顯得極不討好與囂張──我常常覺得,即使屬於完全佔理的一方,假如先擺出一副這樣盛氣凌人,潑婦罵街的近於狂蠻的態度,也只會讓自己在旁觀者眼中轉化為不利、無理的一方。如附錄在另一段相關視頻http://youtu.be/10UpyqlAxYc下的兩段網民意見,就令個人頗有同感:“唔係大聲,識拍片上網,就係正義正確的.這也是一般香港人的錯誤­觀念.我直覺係悪人先告狀我喜歡我不喜歡http://s.ytimg.com/yts/img/pixel-vfl3z5WfW.gif,以及“講粗口唔代表無礼貌,這只是一般市井之徒講的,林老師妳是一名受­过表楊(註,應為”揚“)的老師,,应該為妳所講附责(註:應為負責)。”(註:所謂“講粗口唔代表冇禮貌”,真不知所據何來?個人比較聽得多的只是“大聲唔代表冇禮貌”,其實我認為這句話只是一句有意省略了部份前提的狡獪歪理:大聲當然不一定代表冇禮貌,重點只是你在大聲說話時所表現的態度是否惡形惡相,是否太乞人憎而已)
·           
·         是以在此,林老師究竟有沒有說粗口,說的又是哪樣的粗口,我認為已並非重點,因為一個人即使口不出污言,也照樣可表現得流氓氣十足,與橫蠻十足的──根據蕭若元所說,英文粗言不但比廣東粗口“高級”,且林當時所講的“what the fuck”其實只是一句發洩性多於一切的話,沒太大侮辱性云云。然而在本段視頻中,可聽到林所說的,不止這句,而是清清楚楚的一句“X你老母”,而且根據其時語境,明顯是帶有挑釁性、攻擊性的用法,是在故意刺激那位警務人員,並口口聲聲“咁又點”、“講粗口又唔犯法”(大意),可說跟那句常被引用的“我大聲唔代表我冇禮貌”(只想回應一句:“有道理亦唔代表可以亂來”!),以及毓民在立法會故意以英語及普通話表達粗口有異曲同工的“玩野”、“串爆”之用。這還不止,林後來還高聲指斥對方曾對自己說過“再講野就要拉……”就是恐嚇,又即時取出手機,拍攝證據,聲言“怕自己唔記得”,又恥笑對方在自己一取出手機後,就即時避開,為何不敢當著鏡頭再講一次等等。

  首先,如果警察向市民表示“如果你再……便要拉你”就可構成恐嚇的話,未免太荒謬也太強詞奪理了。如此說成立,那麼坊間眾多政府告示諸如“拋垃圾將被檢控罰款”、以至“吸煙會危害健康”之類,豈不通通都可構成恐嚇了?如此信口開河,混淆是非,屈得就屈,實在是可忍孰不可忍?想想,假如林老師在課堂上遇到一些學生用上這種同等惡形惡相的蠻橫態度來對待自己,不知又會作何感想?如學生也大可以理直氣壯對她說:“你說我不交功課便要受罰,你在恐嚇我!”

  此外,還應指責的更是這種情緒化亂扣帽子的所為,視頻所見,林及一眾起哄者聲聲便指責警察為“公安”、“共產黨走狗”、“食屎狗”云云(“食屎狗”一詞,不得不叫人又想起當年的經典電影“監獄風雲”,然而片中此詞是出自“監躉”之口,真令人慨嘆今日的香港社會早已淪為“古惑仔”化,難怪聞說近日不斷開始有黑社會人物開始牽涉入示威衝突場合之中,看來早晚更會淪為“古惑仔治港”,到時,不知古惑仔又會不會被罵為“食屎狗”?)。試問這跟動輒罵人是豬是狗,是漢奸是卑鄙無恥等等有何本質上分別?事實上,在香港地當差,大概如俗語所言,早已經常要“帶埋老母開工”,日常早該被市民、古惑仔“問候”得麻木了,尤其古惑仔更一向最喜歡辱罵警察為“食屎狗”、“烏龜”等等,如今居然再多了一個“公安”、“走狗”的稱呼,看來這份工真的夠難撈的(固然,”公安”一詞是否帶貶意,要看閣下作何種理解)。其實,隨著社會越來越這樣“流氓化”、“古惑仔化”,受害者又何止警察而已?任何服務性行業工作者,只怕也早難倖免。這就是整體社會所要負上的代價之一。

  有論者又就近日“幫港出聲”所提出的“包容論”批評:歷來只有強勢者包容弱勢者,所以怎能反過來要求弱勢者去包容強勢者如政府或保皇黨之流?這倒奇了,我從來聽得多,今日香港政府早已淪為弱勢政府,幾時又變成強勢了?看來歸根究柢,誰是強勢誰為弱勢,多半也可是隨人口而異者。如在以上視頻所見,我就一點也看不到警察的強勢,與林老師的弱勢。一面自居弱勢,一面卻又得寸進尺,惡形惡相,無疑有點跡近無賴的味道,難以叫人真正心服。退一萬步,如果身為弱勢,便可胡作非為,不講道理,敢問古惑仔與罪犯在社會上又算不算弱勢?我們又應否予以包容?所以我認為,包容與否,應在於道理,在於良知,而不在於強勢弱勢。
   
  又,久已很想說說近年廣泛出現的這種每逢與人爭吵,動不動便拿手機出來拍攝對方的“玩野文化”之一的“殺手鐧”。慣用此招的港男港女們,似乎有種錯覺,不管自己有理無理,總以為只要一拿出手機來,聲言要把對方拍下擺上網,對方自必會乖乖投降、腳軟,萬試萬靈,而且好使好用。這倒有點像港女、潑婦等每遇衝突口角,有理無理便以張口喊非禮來向對方作威脅恐嚇一般的淺薄和可笑──這才真真正正是恐嚇所為!且看過去在網上就曾出現過不少反例子,將爭執片段放上網的人,滿以為會讓對手一身蟻,成為眾矢之的,殊不料自己卻反而成為了網民一致聲討的一方!

  不錯,以上種種,實在均為近年港人“玩野文化”與“鬥氣文化”越來越盛行的結果。不論是街頭古惑仔、販夫走卒、罵街潑婦、專業的斯文敗類,人人均以夠古惑、夠玩野為尚,只務求不擇手段完全壓倒爭執對手,而很少會再顧及到箇中真正的是非曲直。試問下一代在這種社會氛圍耳濡目染下,長大後還會成一個什麼樣子?不錯,有句話是“會反叛才代表聰明”,可是一旦到了整個社會都普遍充斥著這種聰明人,反叛者,“玩野”玩到了極致的時候,這種“聰明”大概就會變得不再那麼了不起的了。

  對於警察在當日,甚或是歷來,在處理這些同類事件時是否執法不公,我認為至少有很多別的方法去進行抗爭、譴責、申訴,動輒採取這種粗暴對罵方式,稍有世故的人應該都知道這從來也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即便你的對手只是一個普通升斗小市民,只怕也非但不能輕易把對方壓服,反而只會火上加油。更何況,動輒上火,失控,只足以反映個人修養,與自制能力、處理問題能力之不足而已。

  最後,關於光明頂三位主持人陶傑、鮑偉聰與彭志銘在八月五日就此事件發表的一番評論,真令人聽得不吐不快。首先,關於教師應否說粗口問題,主持人均認同不應為討論重點,並認為糾纏於這問題是”小學雞”層次,唯到了節目後段,卻自打嘴巴,又來為林之說粗口行為作一番辯說,指教師也像高官那樣,大可在工餘享有個人身份上的自由(陶傑語)。個人對此回應是:教師工餘,自該享有個人自由,即使你要去吸煙喝酒、賭博嫖妓,誰也干涉不了。問題只是,總不能理直氣壯到視之為理所當然,而公然行之,不然,是否表示所屬學校校長、上司或教師團體便應無權對課餘教師的任何個人行為操守作出任何批判制約權力?相信大家都明白在教育上身教的重要性,如果為人師表者每個只在上課時才是道德上的聖人君子,一旦下課後便都變作流氓、古惑仔,敢問身教還有何意義可言?

  第二點,鮑偉聰引出神父面對撒旦魔鬼時,也不必客氣,可能忍不住也要說粗口的虛擬例子,從而帶出結論:假如面對的是魑魅魍魎,義和團等禽獸畜牲,大可不必再以禮相待,此說顯然未免失諸偏激,等同亦把受林老師當日辱罵警察隱喻為禽獸畜牲,無論如何不能令人接受。問題是此邏輯一旦成立,則任何人均可但隨己意把對方打成為邪惡妖魔,而一旦把對方定為邪惡妖魔,就大可不擇手段以對待之,敢問這種情況又該如何防止?

  第三點,彭志銘批評在八月四日集會中,李偲嫣表現得十分討厭(大意),且發言具挑釁性,甚為不妥,其所舉例證為,當台下有支持林老師的年輕人問候其母親時,李竟回應說”好呀,你地咁中意X我阿媽,我阿媽就唔在生嘞,希望你地有本事有能力去搵佢”。這真是荒謬透頂之言!林老師公然惡形惡相去問候別人母親,倒是有理有據,並無挑釁意味,反倒是李在回應別人問候自己母親時,能如此克制得住怒氣,並以這一種既幽默又不溫不火的方式回應,居然卻被彭視為挑釁?這簡直完全說不過去。相反,我於此倒是更加欣賞佩服李女士的個人修養與應對能力,要是換了少點修養之人,早已禁不住情緒失控,向對方狠狠回罵一番四字真言,演變成沒完沒了,互相粗暴對罵場面的了。彭志銘顯然有點強詞奪理之嫌。依彭志銘之理,總不成李女士當天反要向那些粗言穢語之人,笑著回應以:"X得好","X得妙"才對?

  第四點,把事件責任,完全歸咎於過往警察多次偏幫青關會份子,執法不公,引發民憤。這是諸如近日不少支持”佔中”份子常常使用的有問題的辯論手法:總是先把責任最後完全地歸咎到對方身上,如當別人指責他們是在搞亂香港時,他們往往慣於回應,是對方才在搞亂香港云云。又如當有人指責他們在威脅政府威脅中央時,他們又慣於自辯說,一切責任都只在於中央政府和特區政府,只要對方如何如何,佔中自然就不會發生。這顯然是帶有一點”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的報復威脅味道,可等同於拿著刀子威脅別人,卻說我本來不想傷害你,但你若不依從的話,一切責任只在於你,即使我傷害了你,也是你咎由自取。這裏我不妨表明態度,我絕對無意偏袒警方或青關會,假如青關會成員真干犯過主持人所說的暴行,冤有頭債有主,我絕對支持向之予以嚴厲打擊對抗,但一條基本底線是不能以暴易暴,也絕不該主次不分,先來把矛頭轉向這個只屬”幫凶”的警方。我就不相信這個青關會能廿四小時得到警察的嚴密保護。

  第五點,鮑偉聰指出,多少年來,每當古惑仔與警察衝突場合,古惑仔社團人士一直都曾以粗口辱罵警員,何以不見警務人員出來控訴過警察型象、士氣因而受損?何以獨獨借著林老師只講了一個f字頭英文粗口之事,卻來大造文章?(依據以上視頻,林老師所說粗口絕不止一個f字頭英文粗口那麼簡單)我只想說此言實在差矣。我敢說一眾警務人員過去因此早已積壓下了不少怨氣,只是一直沒到達一個臨界點,發洩出來而已,今次的林老師事件,很可能正便是壓在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已。更何況,古惑仔辱罵警察,任何人包括警察在內都可以理解,那是基於本質上的立場對立,唯依照主持人這番隱晦暗示,莫非在暗示警務人員這番高調挺身而出,又有一番蓄意向林老師施以政治打壓之嫌?

  第六點,彭志銘指責當日在集會上發言的劉退休警司,不應與”那群經常在城市論壇講粗口”的人混在一起。這倒奇了,依照主持人同等邏輯,教師既然在課餘可享有個人自由,為何一個已退休,將近離職,已不能再執行警務的警司倒不能享有這同等自由?鮑偉聰先生在此加插一句”你倒不如問問這位劉警司平時講唔講粗口仲好”,簡直又是荒謬之言!依照鮑先生的意思,一個警務人員的個人操守,難道竟可拿來與一個為人師表的老師相提並論?首先,警務人員日常接觸的多是社會低下層市民,如古惑仔之流,而且沒兼具教化下一代的社會功能責任,試問又豈可拿同一道德操守來加以衡量要求?依照鮑先生之邏輯,難道但凡一生說過粗口之人,便不能,也無權去譴責別人在公眾場合說粗口的不當行為?這正正便是所謂的”強盜邏輯”,與鮑先生等口中所常用以諷刺別人的”小學雞邏輯”矣。敢問鮑先生為何不拿一位油尖旺古惑仔的操守來跟林老師相提並論?事件發生後,比起那位林老師,劉達強先生作為行將退職的一位警司,顯然備受了更大的一番輿論壓力,如很多人指責他當日出席集會是有違了警務守則。敢問一句,這是否又可歸咎為同等的別有用心的政治打壓?

  第七點,才子指出過去特區政府之所以一直容忍法輪功份子在本地的活動,原因是與大陸的秘密政治角力有關,只因法輪功份子一向所集中針對的只是前領導人江澤民等人,倒未見有將矛頭正式指向當今領導人之象。此說個人亦相當存疑,法輪功一向所主力抨擊的便是整個共產政權,提出種種如”天滅中共”等口號,似未局限於只針對個別領導人。所以予人印象只集中針對江澤民等,大概只源於在老江執政時代對之打壓最力而已。

  結論:即使林老師當日行為並無不妥,我認為把她吹捧為英雄、香港人的榜樣云云,無論如何,都只是一種失實過譽,如果要說政治目的,把一切政治化,這本身就已是一種甚具政治目的的政治化行為。

2013年8月21日 星期三

懷舊武俠鬧笑片”貓頭鷹”


  前文談及過內地劇“武林外傳”和“龍門鏢局”的諧謔武俠風格,不期然就想起了這部上映於1981年,自己一直錯過了而又很少人會記得的低成本港產舊片“貓頭鷹”(導演為姜大衛、策劃是曾志偉、演員有姜大衛、曾志偉、衛子雲、徐少強、秦沛、陳星等)。根據資料介紹,在電影中主創人便曾拿古龍、黃鷹極受歡迎的小說主角人物來大事戲謔一番。電影看過,雖然感覺一般,但若干搞笑細節,又真的頗為引人發噱,頗感過癮,不知可否歸入cult片之列?其中但凡無厘頭、專以現代事物、概念套入古裝世界、將流行電影場面拿來惡搞的諸般搞笑胡鬧手法,今日看來,竟似也與上述寧財神作品幾乎如出一轍──相信有份參予片中的,作為港片“無厘頭始祖”的曾志偉多少在此應記一功。

  電影主要橋段顯然取材自“蝙蝠傳奇”中蝙蝠公子一段故事,不過把蝙蝠公子改成了貓頭鷹。影片一開首,便完全奠定了全片胡鬧無厘頭風格,描述貓頭鷹在秘密基地邀請眾多富人賓客,來參加一場拍賣大會,先後拿壯健黑奴,和金髮性感美女來販賣人口,引得男女嘉賓暈其大浪,爭相競投出價。然後神秘的貓頭鷹公子傲然向大家表示,天下間沒有任何自己弄不來拍賣的東西,於是有人提出,想要出價求買皇帝妃子。貓頭鷹一口答應。在這幾場戲中,便先後出現了古代升降機、古代雞尾酒等等設計,尤以前者真教人不覺想起兒時看過的一部有趣的卡通片“聰明笨伯”──在這部卡通片(後來也拍過真人版)裏,背景雖然是石器時代,但現代科技事物卻應有盡有,只不過質料通通被設計成石頭和動物骨頭──大概由此也啟發了後來不少港片胡鬧喜劇的製作人。

  然後便是皇妃真的被劫。皇帝自然勃然大怒,嚴責官員落力追查。然而所派武官卻是飯桶一名,皇帝無奈,只好放出一隻會說話的鸚鵡,將任務去交托給身在外地的姜大衛所飾的御前帶刀侍衛范士林。有趣的是,編創在這裏就先拿“職業特工隊”的細節來開開玩笑,鸚鵡在把任務交托之後,便即自動死亡,銷毀一切痕跡。於是范奉命出發,出發前翻閱檔案素描,決定先往找小李飛刀幫忙。時李尋歡因患癆病,在家休養,向范推薦由其子“小小李”(衛子雲飾,衛子雲,台灣演員,也是前佳視藝員,曾參演“廣東好漢”、“雪山飛狐”等劇)出馬。這場戲中,除了拿李尋歡的癆病來大做搞笑文章之外,少不免拿“小李”二字疑似廣東粗口諧音來諧謔一番,在李尋歡對白中,甚至出現“畀古龍、楚原搞到我又中毒又解毒,周身唔得閒”的瘋狂對白。

  有了小小李加入,還不夠,還要再找小魚兒幫忙。二人遂訪惡人谷十大惡人,這裏十大惡人只特別突出了屠嬌嬌一角,角色卻由一造型騎呢男演員男扮女裝扮演,論其扮相之出位誇張,真猶勝過周星馳電影中常常出現的“如花”一角。更“騎呢”的是,小魚兒居然由台灣胖子演員葛小寶扮演,可說已變了老魚兒。小魚兒因事推托,改為委派兒子“大白鯊”(曾志偉飾)出馬。此處主創人又不忘拿“大白鯊”電影經典場面來mad他一下。

  於是三個騎呢拍檔一起上路,此時貓頭鷹得知風聲,派出烏龍忍者(秦沛飾)去制止三人追查,乘機大玩連串笑料。三人循線索查至妓院,忍者男扮女裝,喬裝妓女,欲刺殺三人,期間自然烏龍百出,鬧了個不亦樂乎(這裏又乘機玩了一下牛仔片常見的酒吧你打我,我打你,終致人人打成一塊的經典喜劇場面)。在妓院中,三人又遇上徐少強飾的大俠沈勝衣,和其弟(同由徐飾演,造型卻明顯影射“天蠶變”中的雲飛揚)。這其中最引人發噱的,莫過於范與沈勝衣借著筷子夾菜,互相暗中較量的一場。像這種高手間以筷子碰來碰去,把餸菜你爭我奪的場面,以往曾多次出現在港產武俠片、諧趣功夫片之中,觀眾看到這裏,想當然自會有一番熟口熟面的會心微笑。但結果,片中的二人最後卻搞到餸菜一桌都是,一塌糊塗。期間,三人盤問瘋癲妓女一場,妓女每次都以一句流行曲來作回答,這更加令人聯想起”武林外傳”和”龍門鏢局”二劇,角色常常藉機大唱現代流行歌曲的搞笑手法。

  最後,三人終於成功混進貓頭鷹秘密基地,當然過程驚險百出,還遇到忍者師父(倉田保昭客串)和機關的截擊。幾番轉折,免不了與貓頭鷹作一番殊死決戰,這才竟然揭發貓頭鷹真正身份赫然正是陸小鳳(簡直把TVB和麗的兩台經典古龍武俠劇都玩盡)!誰知陸小鳳真正身份也不是陸小鳳,在揭下人皮面具(古龍小說中已被戲謔得極濫的情節)之後,才發現他原來是陸小鳳之兄陸大鳳。

  整齣電影,胡胡鬧鬧,頗盡瘋狂,雖無讓人拍案叫絕的神來之筆,卻處處足以叫觀眾──尤其是看慣這類武俠影視作品的觀眾看得心領神會,從而開開心心,不經大腦地發為莞薾一笑,相比於現今許多胡鬧港片,最起碼還可讓人笑得出來。這讓我想到很多人曾提出過的一個意見,就是認為,我們現在常覺得新片不如舊片好看,新歌不如舊歌好聽等等,原因只在於,作為現在的這輩受眾,大家因已看過了太多的電影,聽過了太多的歌曲,此所以已不易再受打動,再加上舊的好作品總會牢牢佔據住我們的主觀印象,以致再也容不下新的東西,又或許,只是我們的審美觀和品評素養都在倒退?我嘗懷疑,原因真的僅止是這樣嗎?只怕未必。原因會不會只是,無論作為創作人或受眾的我們,都已在日漸變得迷失與根本無所適從了呢?

  像上面說過,這部“貓頭鷹”的搞笑手法其實與今日“武林外傳”或“龍門鏢局”的手法也不無二致,似乎反映出三十多年間,我們除了在製作技術上的進步之外,在創作精神上卻竟然是顯得有點停滯的。是因為“太陽底下無新事”,還是商業創作早已面臨了一個極大的瓶頸式局限?

  執筆時,據聞有網民紛紛吐槽批評寧財神在“龍”劇中加插了太多刻意個人言志,以及赤裸裸直白諷刺時弊的囉唆對白,致令整體效果打了折扣。我自己也頗有同感,尤其是看到本劇後十多集,我發覺劇中瘋狂胡鬧元素很明顯已有了大幅減少克制,風格反而逐漸趨向一本正經的所謂“正劇”,似乎在在反映出,主創人是不甘於只創作出一齣純粹鬧劇,而有心讓作品更形言之有物。問題是,矛盾一旦調和不了,未免就會淪於兩面不討好,而且讓觀眾的觀看預期出現很大落差。與其作如此行險野心,倒不如簡簡單單,一於把胡鬧進行到底,正如“貓頭鷹”這類胡鬧笑片,讓觀眾輕輕鬆鬆笑著離場,圖個樂“得啖笑”算了。這年頭,我們所聽到的種種所謂道理、牢騷,又或是金句雋語等等,難道還不嫌太多了麼?

2013年8月18日 星期日

分化、撕裂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特首上周在天水圍論壇發言,一度被指為分化、撕裂香港社會,然而在個人心中,實有一疑問不能自解者(先致聲明,個人絕非挺梁者):既然崇尚民主者,一向強調民主社會最可貴之處是在百花齊放,能容納不同意見及聲音,且又以保障少數人之發言權為要,那麼分化、撕裂,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更何況,以香港目前狀況,很明顯是任何人也絕無可能強求各方聲音一致的。這是不管在泛民或建制陣營中,都是不可能做到的客觀事實。既然分化、撕裂本已是客觀事實,我認為純粹把責任歸咎於特首那一番言論,似就略有不公之嫌。更何況,特首那番關於“有人在濫用廉署作政治工具”言論,我們若細心理解,似乎也未見破綻,只因特首原句是“冇見到”有告發林奮強等行政會議成員貪污瀆職,而在廉署宣布調查並沒結果之後,有原告的泛民人士出來向當事人道歉而已,“冇見到”只是客觀事實,不能據此便理解為,特首認為原告必須在事後向當事人作出道歉--這決非什麼語言”偽”術。退一萬步,即使特首話中真有此意,似亦不見有何不妥,否則即有鼓吹動輒亂告誣告成風之嫌。既然調查已告一段落,大家都應尊重法治,不應輸打贏要。至於要求教育局就林老師粗口辱警事件提交報告,亦是就著社會關注事件而作出應有的反應,又有什麼問題?難道只有特首當眾開腔,表示贊同林老師當日罵得好,罵得對才是最適當?

  其實林老師當日事件,明顯便是源自社會上的分化、撕裂而起,因以林老師為代表的一些人,本就在堅持維護著法輪功份子在香港的示威、抗議自由,其背後的理念與精神,正是要為維護少數份子的權益,不能容忍社會上被大多數的主流聲音所掩蓋,而處處抗拒當權者一言堂的“和諧”力量。既然如此,何以卻是那麼雙重標準,只要求敵對力量歸附己意才算是不分化、不撕裂?民主本質精神,難道就不是容納不同的反對聲音麼?這正正就是他們至此不能自圓其說,也不能令大部份市民心服的最大矛盾之處。既然一方面承認分化、撕裂是民主社會必然現象,何以另一方面,卻來極力抨擊別人在搞分化、撕裂?

  事實上,作為眼睛雪亮的市民,大可看到,即便是激進泛民團體內,過去天天也在搞分化、撕裂,如以毓民為首等社民連份子,每當與原戰友意見不合,便即另起爐灶,搞出一個“人民力量”,未幾即與“人民力量”原成員班底意見相左,又復另起爐灶,可見已是分化再分化,撕裂再撕裂。那試問還有什麼臉面來指責別人搞什麼分化撕裂?

  即使沒有特首那番言論,敢問今日香港社會,就沒有種種分化和撕裂現象了嗎?

2013年8月9日 星期五

歷史的矛盾懲罰


陶傑曾言道,心靈過於脆弱的人,不宜讀中國歷史,只因會在中國歷史中讀到很多令人扼腕痛惜、憤懣不平的悲涼故事與人物,其中最經典,和最讓人熟悉的,便正正是岳飛被冤殺的故事。明明是千古公認的民族英雄、大忠臣,偏偏最後壯志未酬,不得善終,慘死於昏君奸臣之手,反倒是那昏君趙構,奸臣秦檜,雖則遺臭萬年,卻都能得享高壽與善終,似乎注定了是個好人沒好報的定局。如“精忠岳飛”這等戲劇,既無法違背大歷史,所以觀眾也早有心理預期,它想當然地注定了只能有一個令人遺憾的悲劇結局:以岳飛為首的所有正面角色,包括飛之子岳雲、飛的得力部將張憲牛皋、一直在暗中出力相助岳家軍的忠義社成員素素、梁興等盡皆死於非命。

的確,中國歷史上,一向充滿太多太多這類讓人不安與遺憾的故事,而太少見到好人得好報的happy ending故事,這到底是證明了專制獨裁政制的罪惡?還是反映出中國文化中從根本上出了問題?抑或只是現實世界向理想的諸多無情嘲弄?以今人的實際角度乍看起來,似乎中國歷史倒是從很多反面中,反而在在在教導我們,與其去做那吃力不討好的悲劇英雄與偉人,倒不如“只爭朝夕”,只求眼前利益,哪管身後罵名好了?如此較貼近人性的反面結論,似乎反顯得比我們傳統千多年傳下的那套道德價值觀,來得更為真實,更為有力,怎不叫人越來越是迷惘,越來越是無所適從?如“精忠岳飛”一劇大結局中,主創人員就加插了一段岳飛死前在獄中跟秦檜見面交談的戲份,在這場戲中,羅嘉良飾演的秦檜近乎有點歇斯底里地,明確表明了他的心態:縱使明知道自己日後必將遺臭萬年,但到底今日仍是個贏家(大意),並言及岳飛到底也不過是他手下的一枚棋子而已。而黃曉明飾演的岳飛於焉反駁:“你也何嘗不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大意),頓令秦檜為之啞口無言,這場戲也由此結束。戲寫得雖然不怎麼樣,卻算是向觀眾帶出這樣一個足以發人深省的要點。

前人有云:“少不可讀水滸,老不可讀三國”,意謂人在少時,血氣方剛,讀了“水滸”,很易會一時想歪,學著去殺人放火做強盜;而人到老年,學了“三國”中諸多權謀權術,更易於流為老奸巨猾。中國歷史,是否也如才子所言,只有當一個人上了若干年紀,長了相當見識,心靈較為沒那麼脆弱單純之時才適宜熟讀?這裏面意思似乎倒有點與上述俗語有所矛盾(只因如此一來,豈非會讓人越讀越學得奸壞?),不過當然,像這些片面式提綱式的說法,很多時根本就不能好好描敘出百份百的完全客觀事實,所以其實也無太大意義,卻往往因為語言上的這種表面感染力量,足以讓大部份人信服。語言(特別是這類經過特別設計粉飾的語言)之神奇力量於此可見一斑。

傳統道德世界,教導我們必須凡事以利他為主要目的;然而矛盾的是,現實世界中,我們若不事事利己,似乎難以生存。只利己,不利人,是為小人;既利己又利人,大抵已應可視為君子;不利己只利人者,則大抵已近於聖人偉人矣。固然,對於何謂真正利他,以現今社會標準來看,仍不免人言人殊,諸多爭端矛盾遂因之而起。便是大多數人心目中的民族英雄岳飛,也不免在某些人心目中,會視之為千古罪人:當年若肯與現實妥協,豈非就可逃卻一死?也豈非就可讓無數生靈免於塗炭?也許人們會說,生前未享福報,死後徒添哀榮,有什麼用?

可惜歷史沒有如果,我們無法預料,岳飛若是不死,南宋歷史是否一定得以改寫?然而在他死後的千百年間,他的確在無數中國老百姓心目中,代表了一縷不屈不朽的民族精魂。而這等地位,是秦檜之流即使活上幾世也換不來的。歷史在當時雖然“懲罰”了他,但他卻以其精神,及其悲劇性的遭遇激勵了身後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

如岳飛之死這種種歷史上似乎彰顯出理想在慘酷現實下均要遭受無情摧殘磨滅的事象,其實我們只要換上一種較為積極正面的態度去理解,也許就不會那麼容易心靈受創了。心靈是否脆弱,也端視閣下用哪一種眼光去看待現實而已。

武俠處境喜劇


  好多年前,有位編審老爺在私下閒聊中曾跟小弟提起過,為什麼電視台不能開拍一部以古代鏢局為主景的武俠處境喜劇?這主意我一聽就覺得不錯,因為在本地電視史上,以前好像從沒有人拍過,可惜既然只屬扯淡,後來自然不了了之。前輩早說過,天下只有能執行起來的意念,才有創意價值,不然,便空有滿腦子、一籮筐的這種純意念,也毫不會有任何價值。此言確當,想不到事隔這麼多年,卻居然真的讓我有緣在電視上看到這樣一齣武俠處境喜劇(在大陸或另叫“情境喜劇”),這就是以“武林外傳”一劇成名發家的內地知名創作人寧財神繼“武林外傳”後,再度發功所推出的“武林外傳”後篇:“龍門鏢局”。

  多年前在海峽兩岸(倒是在香港較少受注目)反應頗為紅火的這部“武林外傳”,筆者自然看過。乍看之下,真有點在看TVB“皆大歡喜”,又或是當年賀歲電影“花田喜事”的那種感覺:極盡瘋狂、胡鬧、無厘頭──說起“無厘頭”,翻查資料,方知這位寧財神原來一向對星爺的喜劇片甚為喜迷,大概因此而深受啟迪,全盤吸收了這種港式喜劇風格而發揚光大。如以一本正經手法胡鬧搞笑,以今入古,巧妙把現代事物、語言、現代人心態信手拈來,套入古裝世界中,都可說是其中兩大板斧。這兩道板斧,在上述“皆大歡喜”、“花田喜事”兩類鬧劇中,本來也是層出不窮,某程度上更可謂此中濫觴,唯一不足者,是編創人員本身創作心態很多時顯得過份馬虎輕率,所以出來的效果只見一味的胡鬧瘋狂,卻未見絲毫新鮮的幽默旨趣。這在我看來,卻正是二者與後來者寧財神作品最大高下分別所在。

  作為觀眾、讀者們,看了這麼多年的武俠小說、影視作品,早已在經驗中積累下了不少武俠世界的傳統定式套路,以此來戲謔惡搞一番,本來就是一個不錯的意念。在本地,除了上述二作之外,記憶中也曾有部份作品走過這條路子,其中最早甚且可追溯到七十年代佳藝電視推出的“細魚食大魚”劇集(內容是描述一個生於現代的武俠迷,因發白日夢進入了武俠世界中,可謂穿越題材的先行作品之一),和其他電影作品。然而,大部份似乎都玩得不夠淋漓盡致,因此都不能得到過太大反響,也從來未能認真吸引如我這等老武俠迷的投入。而寧財神作品最見不凡與神采飛揚之處,卻是其頗得無厘頭搞笑精髓,也頗能掌握其中的喜劇節奏,可說是收放自如,亦莊亦諧,認真起來似乎煞有介事,瘋狂起來卻又恰到好處,取得一個很好的平衡點(風格有時更又像一部個人十分喜愛的古龍小說"歡樂英雄"),而且往往既能於一些本來頗見俗套的搞笑、惡搞套路中玩出令人意想不到的驚喜,又能於胡鬧中見出相當新鮮精警的幽默風格,同時又成功抓緊現代年輕觀眾口味,以及一份充滿內地色彩的時代觸覺,從而適當反映時弊,雖則有若干集間或亦有失手過火,讓人笑不出來之弊(如很多時要靠劇中角色爆唱出一些現代流行歌曲,企圖博觀眾一笑,本來是可一不可再的搞笑手法,但在本劇中似乎用得太濫,未免流於拙劣,又其中在若干集中均顯出創作人似在有心為言志而透過作品作出一番夫子自道,未免頗覺過份著跡),幸好整體仍頗能讓人嘻哈絕倒,一新耳目。相信正在內地衛視熱播中的“龍門鏢局”此劇,必能如“愛情公寓”系列那樣,取得紅火的收視成績。

至於“武林外傳”在本地未受太大矚目的原因之一,可能正因為本地觀眾早就有了相當觀看這種(套一句有點過時的內地熟語)“把瘋狂、滑稽、胡鬧進行到底”的作品的經驗,相對於內地觀眾而言,感覺起來就沒什麼太大新鮮。我們都知道,在內地曾有過好一段時期,武俠題材作品,都曾被當權政府視為被禁的“毒草”,連金庸小說亦不例外。此所以,武俠文化之漸漸在內地紮根,大概也還只是始自上世紀八十年代,隨著金庸、古龍和其他很多著名武俠作者的小說被解禁,眾多來自本土的各式武俠影視作品、流行歌曲大量流傳而入的事。於焉,顯而易見地,像寧財神這批內地新生代的創作人,也正是由這時起始,深深受到這股武俠潮流的滋養和薰陶,所以才會對武俠文化存有這一份情結,從而化為創作泉源。

如“武林外傳”採用的主要故事場景,便是客棧:一個在武俠世界中恒常出現,而又深具符號意象的場景。而今次顧名思義,“龍門鏢局”的主場景,便是鏢局:另一個在武俠世界中出現頻率僅次於客棧、象徵代表意義也僅次的地方。當然,最終也最重要和“煞食”的還是人物設計上的獨特有趣,尤其是這類情境劇集。作為喜劇角色,自然要盡量設計得人性化一點,以求博得觀眾共鳴投入,如本劇所見,本劇中的七位主角就各具小人物身上常見的人性缺點:或貪財、或花痴、或衝動魯莽,或膽小怕死等等,而且各有均勻戲份,好比"歡樂英雄"裏面的郭大路、王動、燕七、林太平等角色。

說到底,其實兩地搞笑風格如出一轍,並無太大本質上分別(如在劇集中加插狂mad電視廣告的搞笑手法,在以往本土影視作品中早已屢見不鮮),唯一分別只在於文化上的差異,導致二者在細節題材上的表現方式有所不同而已。說是藉此逃避現實也好,調劑生活也好,作為減壓功能也好,相信沒有人是不喜歡被逗笑的,此所以喜劇作品歷來往往很易討好於觀眾,尤其是處在現今這樣一個人民逐漸富庶起來,但卻價值觀漸被扭曲,光怪陸離的內地社會,人們大概對這類於嬉笑怒罵戲謔中又能偶而切中時弊,讓大家產生共鳴的喜劇作品更有一份急切的需求。唯一讓人擔心者是,此類無厘頭喜劇作品,往往易流於惡俗媚俗,由此引來譏評。作為創作人,實在不可不慎之又慎。

2013年8月4日 星期日

何必亂封英雄


踏入盛夏八月,果然一片火熱,真是amazing summer。周日的旺角街頭,又再一次演變為“怒火街頭”,警察叔叔們也又一次慘成“磨心”。不錯,筆者是有點同情警察立場的,雖然根據相關視頻所見,於上月青關會與法輪功街頭衝突(後來才知道雙方其實早已結怨甚深),以至發生林慧思粗口辱罵警察事件的當時情況,警察的當場處理的確稍有問題。事實上,不論是青關會,還是法輪組織,雙方面都具有濃厚政治背景,處理起這種衝突場面,當然不能不特別小心。事後孔明,本來警察的最合適做法,似乎應該是先把衝突雙方都帶離現場,再作調停,以免事件進一步鬧大。唯我估計,警方也許是有點投鼠忌器,考慮到如此做法,分分鐘又可能會惹來警權過大的指控。然而當場沒有把兩方人馬分開隔離,卻只在外圍拉下封鎖線,禁止市民上前,結果又演變成當日所見的火上加油場面,惹來圍觀市民紛紛怒罵冷嘲,指為“中共走狗”云云,真是動輒得咎,非常頭痕。

事件中,那位在現場怒罵警方與青關會成員的女教師被追捧成仗義執言的“英雄”,在我看來,卻未免有點太過,這相信便是對她自己也不會帶來太大好處。不要說青關會與法輪功之間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作為旁觀者難有定論,便是法輪功組織的真正背境,以及其一向提出中共用以迫害他們的各種駭人手段,如販賣、交換器官等的控訴──雖然我也相信迫害是一定有,但究竟有否言過其實之嫌,卻真有點存疑──到底內情如何,的確有待進一步探索事實才能輕易下一判斷。唯視頻所見,林女英雄卻口口聲聲指斥販賣、交換人體器官為中共罪行,而未提出確證與論據,態度似乎也略嫌偏激主觀了一點。不過這也算了,假如動輒開口敢罵中共,敢罵警察,就算是人民英雄,那麼歷次大遊行示威中,不少曾喝罵過中共政權,喝罵過警察,喝罵過梁振英等政府官員的人,豈不都可入於英雄之列了?大家的出發點,何嘗不也是一樣出於心目中的一份所謂公義麼?(問題只是,公義準則,在人人心中,人言人殊)大家知道,本地警察比起內地窮兇極惡的公安,一向都是較為講理,也較為好相與的,原因也正正是因為在本地有較完善的監察和法治制度。所以,我斗膽認為,在香港敢於出言喝罵警察者,根本算不得什麼英雄──因為根本不用冒上太多風險!像這樣子的英雄,現在根本已滿街都是,殊無什麼了不起!

假如有一個香港人,敢在內地如此恣無忌憚,當眾辱罵公安武警,甚至辱罵國家領導人,我才認為值得敬他是一條好漢!固然,那也得視個別情況而論,像當年那位單人匹馬,血洗上海市公安閘北分局,連殺六名公安的楊佳,雖則其情可憫,其罪難免,行為亦不足鼓勵,唯如此視死如歸,比起這門子的英雄,豈非更為值得可敬?胡亂把人吹捧成英雄,只會令英雄二字徒然貶值,亦會產生一種對社會不良風氣的推動作用。

說到身為教師當眾口出污言,是否有所不當,是日新聞節目街頭訪問中,有位受訪市民的回答居然是“她講粗口不是在課堂上講,有什麼問題?”。這種說法未免也像鄭耀棠先生先前表態支持普選對候選人應作篩選時,所說過的一句“不然選出個艷星來,怎辦”(大意)的荒謬程度相若。身為教師,原來以身作則,只限於課堂之內,一旦離開課堂,便可什麼都不顧?此說未免說不過去。無疑,林慧思事後已為此作出公開道歉,教育局長吳克儉亦呼籲支持林、抨擊林的雙方都可息事寧人,暫息紛爭。不過,很顯然而肯定地,這種呼籲在現今這火藥味已極濃的社會氛圍中,是不會起一點作用的。雙方面一定還會繼續為此互相攻訐下休下去的。不是說民主社會百花齊放嘛,何妨就任由大家繼續天天爭鬧下去吧。

辱罵警員,事後作出道歉,便可了事。相反,警員如果以粗言辱罵了市民,又將面臨什麼後果?或云,警員掌握了相比於市民更大的權力,所以理應受到更大的制裁,也應忍受更大的不公平對待,但試問如此,將來你說還有誰願去當警員、執法者?將來要是遇到如當日那等情況,你是否願意警員來個袖手旁觀,有如遇到黑社會“開大片”那樣,先讓兩方砍殺個兩敗俱傷,死傷得差不多了,才跳出來做做門面,收拾殘局,以免吃力不討好?

早就曾有過這樣一個想法,關於近年出現如“青關會”、“愛國力量”這等團體組織,慣以激進手段,向以“人民力量”、“社民連”等為主的激進泛民力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的現象,我認為始作俑者的肇因,完全是後二者將社會風氣日漸引向偏激、激進的弊端所致。既然你能激進,為什麼我不能比你更激進地來反你?於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大家一於分庭抗禮,鬥個你死我活好了。於是便冒出了如陳淨心這等惡形惡相,粗口爛舌的流氓政治打手,處處跟長毛、毓民這等“惡人”對著幹,鬥耍流氓,鬥講粗口。情況就像孩童爭拗,雙方都說“是你先惹我的”。情況發展下去,於香港是福是禍,相信只有留待將來歷史作一公論了。

2013年8月2日 星期五

再從”精忠岳飛”說起


  再談談這部“精忠岳飛”。盡管網上除了關於岳飛早年是否曾跟遼國打過仗的爭論之外,似乎還可見到關於本劇若干細節不符合歷史的批評(雖然本劇的歷史顧問是一位國內頗知名的專長研究宋史的學者史式先生,也就是“我是宋朝人”、“中國不可無岳飛”等著作的作者)。筆者在此無意介入爭論,只想指出一點:任何關於歷史題材的戲劇,大抵總難免在情節上有所戲劇加工,(就連多年前備受注目與好評的“歷史正劇”:“走向共和”亦所不免)唯一的界線應只在於,是否過份誇張渲染而已。舉例,如內地近來有很多以抗日為題材的劇集,出現誇張如武俠片的打鬥手法(如抗日英雄可徒手把日軍撕成幾塊、以輕功避子彈、以飛刀弓箭勝過子彈速度、威力等等),早已引來連番批評吐槽。固然,製作人亦大可辯解所拍並非所謂“歷史正劇”,唯此等處理未免太違犯了觀眾預期的戲劇邏輯,且亦不免引來既不尊重歷史,又有點過份幼稚、自大地,以期討好憤青觀眾之嫌。固然,製作人甚至也可辯解所採用為“超現實魔幻主義武俠演義”處理手法,然而一旦去到這等地步,多少已跟“惡搞”相去不遠矣。

  話說回來,但凡這類歷史題材劇集,既然總難免加入適當戲劇誇張美化效果,自亦難免總引來評論者指指點點,找出諸多不符歷史的細節來加以批評找碴,唯對於對歷史無太深入研究的普羅觀眾如筆者之流,這部“精忠岳飛”,實在至少已教筆者又再加深了對這段歷史的點點認知──而且,從正面意義來看,對於那些真真假假之間的歷史細節,反而更足以引發如我這等對歷史一知半解的觀眾求知趣味,推動大家再進一步去把歷史認真探索還原下去。執筆時已草草看過本劇七八集,不論其場面與製作,或劇本處理,個人認為成績已算得在水準以上,尤其對於我們這些自小看TVB古裝劇長大的觀眾而言──筆者一邊看,一邊不禁在想,要是這同一題材,落在TVB編創、製作人員手上,又將會成一個什麼樣子?會不會有理無理,一於就讓岳飛與秦檜,或其他角色鬧上一段三角戀?想起好多年前的一個例子:多年前冼杞然執導的古裝片“西楚霸王”中就曾把呂后戲說寫成因對項羽暗有傾慕之心,卻自知雙方根本結合無望,才因愛成恨,一意輔佐劉邦對抗項羽。大概出於戲劇需要,本劇中也曾設計張素素一女角,述及其對岳飛暗生傾慕,其中有段情節,更寫到前者為救父親,深陷金人埋伏之際,岳飛奮勇前來相救,於是又竟出現很多劇集(不論古裝時裝)中英雄救美時的一個老套設計:女角斜仰半身,由男角輕攬其腰,於敵人環伺中四目相投,有點“過電”“撻著”之感,再來個“浪漫”慢拍數秒……

  又想,同一題材如落在TVB編創製作人員手中,有一點大致可以肯定,就是至少不會拍成如本劇六十多集那麼長的篇幅。理由有二:一,以TVB為代表的本地影視劇相比於內地處理手法,慣例以明快節奏為主,尤其不耐煩以過多對白鋪陳事件或人物心態細節;二,對於人物角色戲份分配,本地編創製作人員,亦一向慣了高度集中於幾個男女主角身上(以岳飛這歷史題材為例,多半就只會集中於岳飛,及其身邊家人、戀人等角色,以及反派如秦檜、宋高宗等人身上而已)而對於旁線配角式人物,只會輕描淡寫草草帶過,很少會像“精忠岳飛”一劇那樣,連粘罕、金兀朮、以至如宇文虛中、張大年這樣的角色人物,也會花耗相對較多的篇幅來著意鋪陳描寫一番。這當然有利有弊,不能一概而論,關鍵只在,戲份是否寫得好看,有劇力,和能襯托出劇集的整體歷史感。這在本劇看來,我認為已做得頗為成功,可以從中看出,主創人員的野心和眼界實在不淺,縱使作品尚有瑕疵,畢竟值得捧場。

  觀看內地劇集,我們有時也不免會感到節奏稍慢,一場不太重要的戲份很多時也往往拍它個十數分鐘,於是往往會引來本地觀眾的不耐煩──這情況尤以偶像愛情劇、生活小品劇為甚。不過如果是較有水準的作品,細心看來,我們不難發現大部份的戲份,都是言之有物,不無意思,而決非為婆媽而婆媽的。近來偶看“歲月留聲”的本地“鱷魚淚”一劇,我反而從中卻看到了很多很多場雖然篇幅不長,卻相當婆媽,且又對劇情沒太大推動意義的“冗戲”。

  執筆前剛好在亞視“ATV焦點”節目聽論者論及在九七前殖民地時期,中國歷史科本被中小學列為必修科,令人感荒謬與奇怪的是,自回歸後情況竟然恰恰相反(不過,依個人經驗卻是,個人在小學並沒讀過這一科,及至中學,也只屬文科班生選修科之一,又或理科班生兼修科之一)。這就難怪本地中小學生,一向被評為“國民意識”薄弱,更間接導成年前政府打算推行國民教育科,結果觸發軒然大波的背境因素之一。

中學生如何不得而知,唯以個人有限觀察,目前本地小學生,不光是中國歷史,只怕普遍對歷史一科都不存在太大興趣。推究原因,一來可歸咎教育配套不足,再加社會風氣影響,讓他們覺得歷史是非常沉悶,令人望而卻步的學問。我自己有幸在中學時期選修過中國歷史(當然也是只學到辛亥革命成功,推翻清朝帝制為止),又有幸遇上了一位經常在課堂上跟我們很生動地講述很多課外歷史故事的好老師,及後受到武俠小說及中國文學的啟蒙薰陶,再加上編劇工作的關係,這才讓我一步步開展出這方面的興趣來。

其實用一種最簡單角度去理解,歷史本就是過去的故事,這從英文history一字已見端的。講故事講究所謂“起承轉合”,這放在歷史中,誰謂不然?研究一件歷史課題,多半不出從歷史事件的成因、過程,及後續結果影響三方面入手。而依個人愚見,只有其中的“過程”牽涉主要的發掘上的硬功夫,餘二者很多時比較多涉及一些個人洞見,以至邏輯引證學問。不過說到底這也是一門社會科學,不像自然科學,凡事有定例可循,常在同中有異,異中有同,其間千差萬別,誠可謂差諸毫釐,往往謬以千里。而這亦是可與編劇創作理念暗通之處,一切藝術創作者的最大學問,乃在於抓緊普羅事象的細節,而從中挖掘出與別不同的創見,發揮出與別不同的想像力與表現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