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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3月14日 星期三

小小說之一

以下是一篇未完成的實驗性質的小小說斷片,敬希各方讀者閱後不吝賜教:

  一、


  蒸騰的熱汽與食物的香氣,充斥著火煱店的每一個角落。雖已是凌晨時分,這兒仍是燈火大亮,熱鬧得猶如白天裏的菜市場,在在呈示出一種永不歇止的城市生活脈搏。

  據坐了一桌又一桌的,渾身透出江湖氣息的男人,正在放懷大吃大喝,喧囂鬧酒之餘,不時還恣意地近乎吼叫地爆出滿口意識極盡瘋狂淫褻的粗言穢語,彷彿不如此就不能充份炫耀出一股刻意挑戰文明道德規範的狂放暴烈本色。一個個,一組組形容性器性事的字眼,如流水樣自然地忘形傾瀉,不停炸響,麻痹著每一個人的耳鼓,這些粗言又如串珠,密麻麻地串綴在一句句斷續句子裏,裝點著那些內容不著邊際,或透射出暴力罪惡的言談。也許,在這樣一種氛圍裏,這種粗獷的溝通方式在他們內心中所帶來的“勁道”,比起言談的實質意義根本還要重要得多。

  三三兩兩地,夾雜在這群江湖男人之間的,是一個個妝扮妖冶,衣著性感,粗口跟男人一般嫻熟流利的風塵女子,至於她們與這些男人之間,究竟是一種金錢肉慾交易關係,還是一種更親切的關係,至少在這一刻,大概連她們自己也已無意去分清楚。傳統的江湖,畢竟還是一個男人的世界,兩性平等的政治,在這兒是沒有任何市場或意義的。

  啤酒一瓶接一瓶,乒乒乓乓地被開瓶,然後被“咣啷咣啷”的痛快傾注入一個又一個的酒杯中,轉眼又毫不吝嗇地被灌注入每個人的喉嚨中,只等待著在短時間內將被轉化為尿液,被排出體外,完成生態演化的部份循環歷程。殘存體內的酒精卻刺激著人的血液,分泌與大腦神經,一波波地催動喚發著人們所急切需要的情緒高亢。

  與人語聲,玻璃酒杯酒瓶碰擊聲交響在一起的,還有角落裏幾乎徒具擺設形式的電視機中所傳出的陣陣繁瑣聲浪,匯合成一片噪音大海洋,不斷屠殺著人的聽覺細胞。無窮無盡的光與聲污染,加上讓人透不過氣的高速節奏,似乎已構成這個繁華大都市上癮成癖的三種毒藥。

  陳福明,江湖諢號“殺手明”──憑其打架殺人的驕人往績,這諢號絕對可當之無愧──本地黑幫“忠義堂”的第三把交椅人物,雖已年過四十,但在黑道勢力當中,卻始終有著一份神話一般,令無數後進不斷嚮往崇敬,甚至是近乎膜拜的影響力。因為根據傳聞,他當年種種出神入化,讓人匪夷所思的“英雄”行徑,簡直可說已超乎了現實中的常人極限。最為道上前輩津津樂道的一次,他甚至曾經單人匹馬,赤手空拳,逕直闖入警察重案組總部,以一種至今仍無人可以想像了解的手段,將好幾名於被捕後打算變節,轉為控方污點證人的堂中弟兄一一暗殺解決掉──最重要的是,整個過程竟幹得乾手淨腳,不留一點痕跡和證據,就彷彿那天夜裏整個警察總部的警察都忽然被人點了昏睡穴一樣,渾無所覺。事發後,警方高層當然大為震恐,也難以置信。經過一番徒勞無功,也茫無方向的暗中追查後,到底只有頹然選擇封鎖消息,以減低丟臉程度一途。

  瘋狂的人,瘋狂的事!

  而此刻,雖已喝得半醉,也雖然處身在四周噪音大海洋的重重包圍與衝擊之中,他的眼神居然仍保持得異常清澈,冷靜如獵人地一直凝視著某處虛空,並且沉默得有如一塊巖石。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或者根本沒有在想什麼?他彷彿總愛在一片大熱鬧大刺激的環境中,偏偏有意地把自己孤立地冰封起來,好讓自己與身周的世界保持在一種若即若離,似近還遠的狀態中──有人曾經這樣偷偷猜估,這也許正是他習於採用的某種奇怪而神秘的修練方式。然而,若是如此,他要修練的究竟又會是一些什麼?

  弟兄們,女伴們對他這種古怪習性早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誰也不敢隨便去打擾他,卻也不敢因而太著跡地刻意停下吵鬧呼吆,以免那過度的反應反而或會刺激起他的不快。是的,跟著一個這樣兇狠陰沉得可怕,而又讓人觸摸不透的大哥,的確是一件夠麻煩夠吃力的事。

  一陣手機鈴聲驀然迸響──不是任何流行樂曲,或古靈精怪的搞笑鈴聲,卻是最傳統的電話響音。這表示出,手機的主人根本就不在意什麼叫“潮”,又或者一直就只樂於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拒絕與身外的世界有太多的溝通、交流。
  
  鈴聲一響,所有弟兄、女伴馬上識趣地靜默了下來。其中有個尖耳猴腮的男人甚至馬上跳起身,走到角落裏把電視機的聲浪調細了。

  鈴聲彷似把殺手明驟然喚回俗世,他從懷中取出手機。隨意看了一下屏幕,陡然地,面色竟然起了一陣可怕的變化!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清楚看見,手機屏幕上顯示出的來電者代號赫然是:“大師兄”。

  如驚弓之鳥似地,他又突然跳起身來,一步直竄到了店門外,手指隨即帶點顫震地按下了通話鍵。瞧他的情狀,竟彷彿是一個初戀中的少男,突然接到心儀女孩打來的電話一般緊張。

  “喂?”

  電話那端傳來一把口音有點怪怪的渾厚男聲:“是三師弟麼?”

  “是。”然後是深深的吸進一口氣:“好久不見了。”

  渾厚男聲道:“明晚三更,師父在老地方召見所有弟子,有要緊事情宣布。你不會不來吧?”

  “我來!我當然來!”門外的霓虹燈映照著殺手明那張蒼白緊繃的臉,那上面居然罕有地閃漾起一片莊嚴肅穆的敬意。

  電話那端的人隨即冷然掛線。

  殺手明收起電話,仰天深呼吸一下,終於凝望著夜空,咬住牙徐徐喃喃出一句:“不,師父……你不是準備要把我們一起撤回去吧……?”

  二、

  位於邊陲新市鎮的古舊公共屋村,在入夜後顯得近乎死一樣地沉寂。

  但殺手明早已習慣於這種死寂,不,不止是習慣,甚至是喜愛成癖。因為像他們這種人,本來就是只應該屬於黑夜的。只有在黑夜的死寂當中,他們才有適合的活動空間。

  把車停在那棟樓高七層的大廈外之後,他止不住一次又一次仰望那七樓中透出的一點燈火。

  “師父……這些年來,為什麼你偏要選擇過這樣一種生活?為什麼你不能既來之,則安之?”

  十分鐘後,他已到達了大廈七樓的7011室門前,以顫抖的手指按響了門鈴。

  木門與鐵閘次第拉開,一張既熟悉而又帶點陌生的中年男人臉孔隨即出現在他面前。那臉孔上卻帶著一股莫名的冷漠。

  殺手明渾身肌肉沒來由一陣抽搐,一股突如其來的激動瞬即緊緊攫住了他:“大師兄!”他幾乎便想伸出雙手,去擁抱對方,但雙手很快就僵硬在半空──從對方的神情之中,他已馬上意識到,今日的這位大師兄,與自己之間已好像橫亙著一段不可輕易逾越的距離。

  對方淡然盯看著他,只從鼻孔中冷冷哼出一聲,道:“三師弟,瞧你這些年似乎還真混得不錯!再過得幾年,只怕我這做師兄的,簡直就再也認不出你來了!”

  聽了此話,殺手明面色一變,彷如被人用刀狠狠刺了一記:“師兄說的是什麼話?為什麼你們都不能諒解我?我之所以加入黑道,也無非只是為混口飯吃罷了,難道這也有什麼錯?”

  男人冷然道:“你的所作所為,是對是錯,只有掌門師父他老人家才有資格評定!廢話少說,眼下所有的師兄弟都已到齊,只等你一個!你若仍對師父存有一份孝心的話,先進去向師父叩個頭請個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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