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使人廣博,寫作使人細膩--李怡

我最喜愛的武俠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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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29日 星期四

明朝那些事兒

  用現代化的,生動通俗,以古諷今的筆觸來寫歷史,我自己的經驗是始自閱讀已故柏楊先生的作品”中國人史綱”的(一部我至今仍認為十分適合初學中國歷史者閱讀的讀物)。因此不能確定,當年明月是否受了柏楊先生的一定啟發?

  印象中的明朝,是中國歷史上一個很豐富的,幾乎包羅萬有的朝代,幾乎歷朝歷代發生過的歷史事件,都在明朝得到了一個另類翻版式的演繹(大概因為幾千年來歷史的一切都已發展至一個定式,再也變不出多大新意來):如明太祖的屠戮功臣就跟漢高祖的事蹟如出一轍;成祖的靖難之變自然更不消說,是歷代屢見不鮮的皇族間爭權事例--唯一罕見者是竟然取得了長久的成功;及至英宗的土木堡被俘,儼然又有點靖康之變的影子;張居正的變法,亦有如王安石變法另類翻版;至宦官專權,黨爭不斷,亦不過為歷代衰敗的兩種老毛病翻版;再至英宗之殺于謙、崇禎之冤殺袁崇煥,更可視作南宋高宗冤殺岳飛的參照案例--雖則其中細節大大不同。極度專權、屠戮功臣、皇族爭位、宦官為禍、黨爭熾烈、昏君輩出、民變四起、外族入侵、自毀長城……歷史似乎總是如此循環往復。似乎,明朝是總羅了歷朝敗亡的各種因素在內,也是一個公認為皇帝素質之低為歷朝之冠的朝代,怪在如此一個朝代,卻偏能維持了二百多年之久,幾可與被認為是相對地明君多出,如柏老所言,締造出中國歷史最後一個黃金時代,由異族統治的清代存亡年數相比擬--諷刺的是,明朝也正是柏楊認為,中國歷史上最為黑暗腐敗的一個朝代。總而言之,相比於各朝歷史,明史似乎是充滿了特別多的說不完的有趣故事,足以讓人徜徉其中,迷而忘返。

  當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兒”,就為我們細細述說出這二百六十多年間的種種史事,並一一為我們揭出其中很多一向為人忽略誤解的真象,抒發其人種種獨特的歷史見解,誠屬不可多得,無怪在短短數年間已享負盛名,成為熱銷之作。

  然筆者卻有一點個人觀感,覺得作者太好玩文字句式迷陣,總彷彿有種古龍式故弄玄虛的堆砌風格,以至偶然未免玩得近乎沉溺,有點過頭,例如總喜歡刻意把話說得兜兜轉轉,矇矓曖昧,模稜兩可,大有一番”聰明人自會心領”的況味,唯實則都是並無太大意義可言的一番冗言絮語。雖然我知道,在很多人眼中,這正是作者賴以成功的一個最大優點:刻意用上一種”幽默”而口語化,也略帶誇張的通俗筆法,深入淺出地介紹歷史,以求達到盡量吸引對歷史沒有太深入認識、興趣的讀者的目的。但有時,如此句式,是會影響到所描述事情的清晰性和精確性的,我始終認為,應適可而止,有所節制為妙。也許,這只是我個人過於保守傳統的看法吧?不過說到底,這也是瑕不掩瑜的小毛病而已。

  無可否認,讀此書確能讓讀者對歷史大開眼界,從中啟發出相當的一種有別於傳統歷史教科書帶給我們的思考角度,僅此一點,已是一個不小的成就。多加換取思考角度,無可否認也應是研究任何學問的一種最正確態度。

  歷史,history,說到底就是前人的故事。所以喜歡故事的人,想必不會不喜歡歷史。用小說的筆法--尤其是古龍小說的花巧筆法來寫歷史,無疑在起初是會為讀者帶來一定新鮮感和趣味感的,唯久而久之,未免不太耐看,除非我們讀歷史的目的僅為趣味。但如果我們讀歷史的目的,是還想多吸取一些思考空間的話,相信就不會只滿足於那些花巧的文句趣味,而是渴望從作者筆下盡量多看到一些獨到的歷史觀、更多從別處得不到的罕見歷史材料,和歷史事件的分析對比。

  








2010年7月28日 星期三

喬靖夫的武道狂之詩

  終於有幸在圖書館陸續借到了喬靖夫的新書”武道狂之詩”二、三冊,和舊作”東濱街道故事集”一冊。在”武道狂之詩”中,驚喜見到喬老大這次終於回歸到武俠傳統--在過去印象中,我總感到他是一個不甘囿於傳統的人,但事實上,喬老大這次在傳統之中,確是寫出了一點與別不同,令人期待的新意:喬靖夫不愧是喬靖夫!

  喬靖夫在書中維持了一貫的文字敘事功力,和豐富電影感,還有的自然是那招牌式的細膩動作場面的描畫--讀他的小說,從來就是一種很大的樂趣。從”幻國之刃”,到”熾天使”,到”華麗妖殺團”,”惡魔斬殺陣”等。

  但對於他的前作”殺禪”,坦白說,筆者喜歡的程度尚及不上他的這次新作。大概是因為”殺禪”一書的野心很大,題旨略嫌太高,也頗嫌做作,而且脈絡複雜,出場人物眾多--對於未能把整套書一次讀完的讀者而言,這是頗為不利的。反而在新作”武道狂之詩”中,切切實實寫回一個傳統武者追求武道至極的心路歷程,較為簡單明瞭,也實而不華。書中對各種中國傳統門派武術精要的描寫,更細緻獨到非常,尤其當中涉及太極一段。  

  但當在七月初,在港台”功夫傳奇”節目中,看到喬靖夫竟擔任嘉賓主持,看到他為尋找太極真諦不惜遠赴國內親自拜訪名師,並一一向之印證求教的情景,筆者就無足為怪,也不能不深感佩服汗顏--只因我自己雖也嘗試寫過一些所謂武俠小說,對武道知識實在一無所知。方知原來喬靖夫本人對武道真有如此一份深刻熱愛與身體力行的探究精神--雖然此前我已對此略有所知,畢竟未如親眼目睹之確實。

  在”武道狂之詩”篇末推薦文章中,看見倪匡對其作品一向評語是”情節略嫌平淡乏味”(大意),直至此書,才刮目相看云云。我卻並無同感。喬靖夫的小說,至少相比於很多新進的得獎作家--包括那位曾被倪匡力讚的,曾奪得武俠小說大獎的北雁先生(作品有”獅子山”),以至那位有”女金庸”之譽的鄭觀女士(作品有”多情浪子癡情俠”)--的作品而言,從來就不能以平淡來形容。在他每部作品之中,都總有一個戲劇性十分濃厚的吸引故事作背景,再配合其獨特文字風格,我認為可觀性無論如何俱在以上所舉兩部作品之上--我更可大膽說句,其取得成就甚至已超越了成名大師如古龍、溫瑞安之流。二位名家雖則享負盛名已久,但我一直認為,兩人作品都始終略嫌失諸粗疏一點。

  說到”東濱街道故事集”,大概也是喬老大小試牛刀之作,一則則小故事雖略嫌單薄,但勝在題材雋永,短小精幹,至少很有可讀性。在這部一冊中(既有一冊,自然應有第二冊、第三冊的吧?),收錄有四個短故事,除了當中一個講述女明星如何消滅舊日相好的要脅者的故事顯得稍遜之外,其餘三個都各具特色,尤其第一個的”職業人質”,端是聞所未聞,甚具創意。另外講述商業間諜的,和講述警察生涯的兩個故事,雖然情節只中規中矩,卻勝在技法出色,功力深厚。

  不久前,也有幸讀到了周顯的”碳六十之劍”第一冊,感覺相當新鮮獨特。作者表現出的一股破格大膽創新作風,書中寫的盡是匪夷所思與超凡入聖之人,匪夷所思與超凡入聖之事,想像力實在令人佩服改觀,讀之猶如在讀一部現代的”蜀山劍俠傳”。然而許是自己水平有限,總覺讀來頗為沒頭沒腦,也絕難投入到如此一個充滿荒誕乖異的現代武俠世界之中。

  反觀喬靖夫的作品,在虛幻之餘,非常注重實感、質感,態度極度認真可取,很多時字裏行間更隱含哲理,而且處處透出一股陽剛粗獷本色--難怪被宣傳標示為”狼派小說”。勉強歸結一句話,就是:強而有力,虎虎生威。而這一點,是我在其他作家作品之中至今尚未能讀到的一個最大特色。




藍弋丰的明騎西行記


  又一次引證,要找好書,是不一定要去書展的。

  倪匡評”鹿鼎記”為天下第一奇書,並提出過一條意見,指書中主人公所活動的舞台、背景縱橫涵蓋的地域之遼闊,為小說所罕見:遠至俄羅斯,近至台灣、雲南、海外神龍島等。 對此我大體上是同意的,認為除非是遊記,和紀實文學等一類作品之外,尤其一般武俠小說,是甚少涉及這麼遼闊浩瀚的地域舞台的--大概也只有同出於金庸之手的”倚天屠龍記”把主人公幾乎寫到了北極可差堪比擬吧。

  藍弋丰的”明騎西行記”似乎打破了金庸的這個紀錄。就憑小說的背景,是廣為人知的明代鄭和下西洋歷史事件,讀者應可想見其由--書中的地域舞台橫跨歐亞、中東,主人公經歷的國家和城市計有日本、滿剌加(今馬六甲)、阿丹和漢志(今阿拉伯)、威尼斯、熱那亞、麥加、耶路撒冷,最後止於法蘭西。然而,這卻是一部”架空歷史”的小說,當中也實在頗有傳統武俠小說的成份,也加上少許間諜懸疑小說成份。其實,以鄭和為題材的武俠小說,筆者以前就曾看過一冊,不過已記不得書名與作者名字,只記得那位作者不論在文筆描寫和資料搜集上的功夫都相當好,亦堪稱一部奇書。跟”明騎西行記”不同的是,那部小說把鄭和寫成了傳奇武林高手,這部”明騎西行記”的主角卻並非鄭和,而是性格不太特出的,一位建文遺臣之後,宋慕。

  書中寫宋慕奉了父親之命,混入鄭和寶船艦隊成員之中,伺機找尋保護建文帝。但途中奇變陡生,讓主角輾轉流落異鄉,遇上很多來自不同國族的人,經歷種種離奇曲折的遇合(也少不免加插兩段寫得頗為隱晦微妙的異國戀風情),期間寫及諸多異地風光風俗,尤其更涉及穆斯林和基督教的當時傳統風俗、宗教異同,端的讓人大開眼界,猶如上了寶貴的地理、歷史和宗教的一課。又,書中別開生面地對鄭和這個歷史人物作出了另一番嶄新演繹,把他描繪成一個陰險復仇者的角色,而非一般人印象中的純粹忠於永樂皇帝的型象,寫他之所以七下西洋,原來竟是別有一番陰暗用心……

  整部小說架構龐大,波瀾壯闊,很多情節有情理之中,而意想不到之妙。最後寫到建文帝竟在歐洲的法蘭西出現,更屬奇中之奇,恕筆者孤陋寡聞,過往未曾聽過野史中有此一說。而坊間諸多有名野史傳聞,均記載建文帝在靖難之變後隱身為僧,在本書中反而未見採納引用。

  其實,要論情節之奇,本書也許稍遜於金庸之作,但唯其如此,卻又似乎倍增若干言之鑿鑿的”虛幻真實”可信成份。這似乎也可表現在書中並未出現過任何寄托於虛幻想像的諸般神奇武功一點上。至於兩段異國之戀,亦寫得點到即止,含蓄已極,兼且最後更全欠具體交代,未免會令普羅讀者稍為失望。

  唯作者以洗鍊的文筆,透過主人公的所見所聞,描繪出一段又一段的異鄉風俗與歷奇故事,無如已足以吸引讀者手不釋卷,喘不過氣地追看下去,值得推薦。這實在是一部作風奇特,有點四不像而又不失奇趣,處處挑戰著讀者閱讀那類傳統”定型”小說觀感的作品。如果已厭倦了那些千篇一律的”定型”小說,這部作品將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而且,也是一部很適宜改編成電影的作品。

2010年7月26日 星期一

書展與書


  港台的”潮潮Y世代”討論:”書展能否帶動閱讀風氣”的問題。有位席上的八十後嘉賓主持表示”多多少少會有”--固然,”多多少少會有”這答案無論如何一定是對的,問題只在,那”多多少少”到底有多少而已?也有另外的主持反對,理由是”書展像趁墟”、”書展像逛年宵”,以至讓人無法靜心下來揀書買書等。

  其實,書展像趁墟、像逛年宵早已不自今日,幾乎一開辦就是那樣。節目由此引伸討論到時下港人的消費文化等問題。期間引述網友帖子:”大熱天時,香港人怕熱,只好一窩蜂躲進冷氣商場購物”(大意)。誠然,香港的夏天白天氣溫足有三十多度,走在外頭擠逼炎熱的街上,的確殊不好受,難怪香港的商場越建越多,市民也早就變成所謂的”商場動物”,不論是工餘,假日,一家大小簡直別無選擇,只有一見商場便衝進去,即使無意消費購物也可先享受一番冷氣空調。長此下去的話,只怕香港人就會越來越離不開商場,一旦沒了商場,只怕便活不下去?

  一個城市的商場之多寡,大概也多少可作為物慾在那城市的居民心中佔去多大比重的若干指標。而無可否認,在每個商場中,我們能發現得最多的自然都是那些時髦的年輕女性,不論是逛商場的潛在消費群,還是在商場中經營小店的服務員和小老板。如果說城市人離不開商場,那這些時髦年輕女性們的生活,大概約有三分二之多的一部份,早已跟商場連成了一個整體吧?

  然而躲進商場,除了可享受冷氣之外,只怕也不會太好受,只因商場通常都是水洩不通,擠滿了人,正如前述根本像”趁墟”、”逛年宵”。此所以,對那些早已慣於流連商場的市民來說,書展之像”趁墟”、”逛年宵”大抵也不見得是什麼。至於到底是否真的有心來看書、買書,以至是求取知識(如彭志銘所言),大抵也不大重要了。即使看,不等於有心買;買,也不見得有心求知,然而作為參展書商,當然管不得這些,只求人流夠旺,能增加做生意的機會就滿足。此所以說到底,還不過是商業掛帥,既然如此,又怎能怪責那些0靚模乘虛而入,大做生意?再推衍開來的話,賣寫真集,豈非也一樣”多多少少”能推動一點閱讀風氣?--所謂有教無類,說不定有某些朋友在熱買寫真之餘,也由此會多多少少沾染上一點兒閱讀興趣的吧?

  當然,對於那些真正的書痴,天天也根本都是書展,無需刻意等待這幾天才來買書。曾幾何時,筆者也是個書痴,有陣子差不多每一至兩個星期便會逛一次書局,買幾本書--當然,那是限於經濟條件而已,不然應會買得更多更濫。但也像很多人的經驗那樣,買回來的書,總有相當一部份是看不終卷便已長期擱下的,想來也真浪費。漸漸便養成了買書越來越審慎考慮的習慣,以至後來所買的多限於有實用的,罕見難找的工具書,和自問太有興趣,自信能一口氣看完的書。至近年,乾脆連買書也戒絕,閒來只逛圖書館算了。因為終於相信一個道理:好好看完一本書,總比買十本書回來只閒擱在書櫃上來得重要和有意義。人生有限,有些書本即使內容多有價值,但自己既不感興趣,也未曾達到閱讀的水平,又何必勉強自己一定要看?即使勉強,也肯定讀得無趣已極,那又何苦來哉?

  是以早在多年前,我已絕足於書展。除了不想”趁墟”、”逛年宵”之外,也為了根本就從來沒有在書展買回那些能令自己一口氣痛快讀完的書籍的經驗。反而在圖書館,卻常能找到意想之外的驚喜--那份驚喜有時更決非金錢可以買到。

  所以若要問:書展能否真正推動閱讀風氣?其性質猶如在問:在大暑天把市民趕進商場,把他們困在裏面,能否推動消費一樣。


2010年7月20日 星期二

同坐一條船?


  最低工資終於通過立法,唯其中諸多細節--如每小時工資究竟底線應訂在哪一個金額水平--似乎仍未落實,普羅打工仔大概還不必開心得太早。七月十八日之城市論壇,討論最低工資問題,過程可說十分精彩,其中兩位議員嘉賓李卓人、黃國健的表現尤其值得稱讚。反之,同台出席的另兩位分別代表中小企立場利益的嘉賓黃家和及劉達邦顯然相比遜色--大概只因理據薄弱,根本難以服眾。

  大家都知道的一個事實是,以香港,甚至是全球的現時經濟狀況,中小企在面臨大企業財團的壟斷之下,都是處在難以競爭的窘境之中的。在面臨日益困頓的經營環境下,目前最低工資的立法,自然對他們來說,是構成了一個更形不利的條件。中小企和打工仔的利益之間,似乎注定是一場零和遊戲。此所以,若說能真正”同坐一條船”(黃家和語)未免只是一句空泛鬼話罷了。

  是日在論壇中,劉達邦先生在回應黃國健議員對於有否中小企會在處於虧損下仍繼續經營下去的質詢之下,居然直承是”有”,還說自己便是一個例子。黃即時又回應一句:”莫非是做慈善家?”(大意),而劉則再無進一步回應。黃議員這句質詢得實在是絕,個人認為,即使劉先生此語真為實情,唯大家不妨稍作深思一下:天下為何竟有這等明知虧損下去還繼續經營的怪事?無如,做生意有時不能確保年年賺錢,故此有時不免要”守成”一下的,那大概就是老板明知虧損也還願堅持下去的唯一理由,若非如此,不成真是純粹出於服務人民,又或敬業樂業的崇高目的?此所以,出現這種怪事的原因,便只能有一個:那就是虧損得還未算”入肉”,也就是還虧損得起而已,否則,要是虧損情況到達讓老板自己也無法揭得開鍋,生活無著的逼切情況下,敢問劉達邦先生可還會經營下去?

  此外,那位來自餐飲聯業協會的黃家和先生,口口聲聲說中小企其實是跟工人”同坐一條船”,李卓人即時回應自己只要一聽什麼”一條船”的話便”興”。無他,這話過往實已說得太多太濫,尤其在政客和資本家口中。然而,話縱說得多麼好聽,卻從不管用,也只是一句空話,所謂口惠而實不至也。推衍開來,全香港,全中國,以至全地球的人,誰不算是”坐在同一條船上”?何解天天仍有那麼多的紛爭內鬥?說穿了,其實什麼”同坐一條船”的話,根本不值一哂,猶如黑社會中人天天掛在口邊的義氣,只不過是在有條件有利益時才有幾分可信成份的話--實在也只有幾分而已。人性自私,當有難來時,固然不會跟你坐一條船;一旦有利益可享時,大概也只會盤算著要怎樣把別人推下船,讓自己獨享一切好了。

  多少年來,資本家就著最低工資這議題,所持的反對理由不外如是。是日論壇上,黃家和與劉達邦提出的理據亦毫不新鮮,不外是那些陳腔濫調。其一是指這違反自由市場原則,將削弱香港競爭力。其二是會造成低層工人的失業,對工人不利。

  針對第一點,是日在現場觀眾席上,有一位八十後的紅衣少女就表現出色,提出一番十分有力,擲地有聲的批駁,端的讓人感覺後生可畏,不可小覷,也感覺八十後並非真如坊間所單純標籤為的那種只懂盲目激進,而缺少真正思考分析力的形象。她指出所謂資本主義自由市場的真正意義,只應是政府在政治政策上保持中立,而非偏袒於某一階層利益,否則只能算是法西斯(大意),可謂一語中的。由此,不禁想到一句諺語名言:自由,多少人借汝之名而作惡!

  有趣的是,席間另有一位黑衣八十後少年,矛頭直指工聯會的黃國健議員,大翻舊帳,力斥工聯會當日曾反對政府收購領匯,以至造成今日領匯坐大的局面,黃即時反駁否認有關事實。想來,翻人舊帳,也似乎正是方今激進八十後的慣常厲害手段技倆,從政之人不可不小心。正如民主黨近日因支持政改,即招致連翻舊帳,被指斥為背棄原則便是一例。
  至於近日新聞提到的,有殘障在職工人擔心最低工資法一旦成立,將會面臨被解僱的情況,我認為,持此想法的人,未免是認錯了目標。只因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以香港老板之精明古惑,即使法例通過,也自會有一番逃避對策的,諸如大可巧立各種名目,把受聘殘障員工改為義工身份,把目前所付微薄薪金改為車馬費一類津貼,豈非即可解決問題?而且,我絕對不能相信,如果僱員是自願收取比最低工資所訂更低工資的話,僱主是會甘於受法例所縛而不答應的。目前所謂以薪代假的普遍現象正是明證--以薪代假,目前豈非也是勞工法所不容的?只因法例另有附帶訂明,只要在僱員自願同意之下,以薪代假是可以的。問題是,在僱主強大壓力之下,哪有僱員又敢有所異議的?

  其實不論李卓人、黃國健都說得好,中小企的真正頭號敵人是大地產商和大企業,而非基層工人。大企業的壟斷強勢,銳不可當,難以逆轉;大地產商把租金年年上調,中小企老板也只能默默啞忍,難奈他何。這二者都是難以抗拒的,唯獨工人工資,卻可以巧立名目,從中上下其手,拉上補下。這正是香港目前經濟、政治所面臨的最大困局,所謂”塘水滾塘魚”是也。層層剝削下來,最後受苦受難者,還能有誰?只能是毫無議價能力的該死窮人吧。








2010年7月5日 星期一

表達自己等於激進?

  香港電台有個新的非戲劇性節目”潮潮Y世代”,以八九十後青少年為主角,專門探討他們的心態。第一集,邀請好幾位來自不同界別,也分具不同專業才能的八九十後上來,先各自介紹自己,然後引入現場討論,讓大家自由表達意見,抒發他們對目前社會加諸八九十後身上種種框架、標籤、誤評誤解的看法。

  首先的題目是:請他們選擇”最不喜歡被冠上的形容詞”,可選擇項分別為”hea”、”激進”、”自閉”等等。結果,最多人選擇的答案竟是:激進。由此可約略反映出,原來今天有部份八九十後對被形容、標籤為激進,竟是那麼反感在意的。期間更有人直指,激進一詞帶有負面意義;亦有人深為不忿地辯解之餘,反而指控上一代的成年人總有如此那樣的行為,何嘗不也是激進?(這一論點,我認為不堪一駁,理由很簡單明顯:有別人也在犯錯,是決不能成為自己犯錯的藉口的,也是那種常見的”賊喊捉賊”式歪理,這些在以前文章中筆者早有論及,此處不贅)

  先說激進一詞,我認為本身是一中性名詞,並無任何正負面意義可言。激者,激烈強烈是也,而進者,進取進步是也。若平心而論,詞意不但殊不負面,甚至還可以把它說成是個正面的形容詞。然只不知八九十後又可有否想過,之所以感覺這形容詞被今日社會人士附上了這種負面意義,究竟又原因何在呢?在此,我希望可以試圖分析一下。

  激進本身,並非罪過,亦沒不妥,問題只在程度上罷了。程度一旦過了頭,所謂過猶不及,即使任何正面的東西都會變成負面的,相信這一點不會有人否認。好了,若認為這不過是雞蛋挑骨頭的咬文嚼字,那我們就不妨從觀察事實出發。事實上,從近年社會上發生的連串社會性、政治性事件中看到的種種情況,也就是八九十後在參加事件中所表現的行為、所採取的手法,和看事物的態度,我認為實在不容否認那是應該被歸入激進的定義內的,也是不容爭辯的。有人又說,這不過是勇於表達自己而已。對此,我絕不同意。勇於表達自己,可以有不同手段,不同的態度,有時更需要視乎場合,視乎不同情況而有所節制、收斂的--或可換句話說,表達自己,並不是”大晒”,不是高於一切的。若然只顧表達自己,罔顧他人感受,罔顧一切,甚至動輒採取對抗式、敵意的激昂態度,那就不能不算是激進了。

  當然,也會有人說,不應”一竹篙打一船人”,那絕對正確。以偏概全,從來是一個普通人最常墮入,也最難避免的誤區。諸如”港男總是這樣那樣”、”港女又總是這樣那樣”,以至”中國人總是這樣那樣”、”某黨某派的議員總是這樣那樣”等等,也是社會上普遍存在的相類的種種誤解成見。要避免這種情況,其實很簡單,只要在每個名詞前面都冠上”部份”一詞就可解決了,如”部份XX總是YY的”。然而,無可避免的一件事是,很多時在評論事情的實際情況下(而非正式的嚴肅學術性研究領域內),人們總會有意無意忽略了這一點--有時純粹只不過是為了陳述時的一種方便省略,我強調是”有時”。於是,久而久之,就相當程度會變成一種”約定俗成”,總難免一不小心就會在日常話語中,輕忽地以部份概括代替了全體。以上的各式標籤例子,就是如此形成的。

  所以,一個在任何情況下都最無可挑剔的正確說法,應該是:既有激進的八九十後,也有不激進的八九十後。但在這種大前提之下,則任何概括性說法都難保不會是錯誤的了,即如八九十後辯稱八九十後並非激進,也是錯的事實--除非也在八九十後前面加上一個”部份”,變成”部份八九十後並非激進”。這一來,卻也許又會有人覺得有點嚕囌、累贅、可笑、滑稽,以至多餘了。

  此所以,大家應該心照不宣地明白到,所謂說”八九十後激進”,背後包含的實際意思不過是”大部份八九十後都激進”或者”從某件事上可看到,有部份八九十後表現很激進”罷了。標籤,在日常生活中有時的確又是一種難免手段行為,因為它實在太便捷有用了。所以,要想避免受人標籤,最有效的唯一方法只能是:大部份人盡量做好自己,避免以部份影響了整體,俗語所謂”不要讓一顆老鼠糞壞了整鍋粥”,而非一味訴諸抗議投訴,甚至強辯歪纏什麼”粗口也是本地文化”(此為某反政改組織發言人在七一前接受電視訪問時的一句話)。無奈,這又往往總是很難收效的,因為在社會上,總會有部份人是疏於自律,不顧大局的。而激進者,想當然地,總是比非激進者更易於出位,受人注意得多的,這也本來就是某些激進者自己也承認的所要爭取企求的目的之一。如此一來,則帶來社會負面評價標籤,就只能說成是這種人應負的主要責任,而不是社會應負的責任了。誰叫你為了爭取曝光,而不擇手段,罔顧將會累及其他同類份子、同道中人因此而受標籤的可能呢?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在熒幕屏上看兩周前的城市論壇,無可否認,我看到了”一個八九十後的激進”。在鏡頭前,廣大觀眾都清楚看到他在”青筋暴現”、”疾言厲色”地”警告”出席的劉慧卿和她所屬的民主黨派人士,不要出席七一遊行,以免”挑釁”他們(指反政改方案人士)的情緒云云。卿姐當即毫不客氣反駁:”難道遊行是屬於你們的?”,前者再度表現激動,大聲抗議--但這時麥克風已不再分派到他手上,是以 沒再能聽見他叫喊的具體語句了。自己全無理據,”騎劫”、”霸佔”了應屬於市民大眾的遊行,卻還要如此”惡形惡相”,算不算一個激進例子?相反,嘉賓講席上的一位反政改的八九十後代表林輝,卻一直表現得較為克制,理性,所以先不管他不斷向卿姐和民主黨集中控訴抨擊的論點理據正確與否,我也認為,他在這次論壇中的表現就不屬”激進”。這就是其中分別。

  手頭一旦掌握部份理據,就將之無窮推衍,擴大,以至有意無意將它套用來掩蓋蒙蔽了所有事實,這似乎才是社會上大部份人(當然也包括部份時下八九十後)的一種危險通病,也是一種文革式思維。據此下去,則世上已再無任何真理可言,可任意上綱上線,”搓圓按扁”可也。

  據此,不爭取到底,就是投降,就是變節,就是出賣,就是可恥。不怎麼怎麼,就是XX,如此則何嘗又不是一種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