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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15日 星期一

偽君子與真小人


  很多年前就拜讀過勞思光教授的大作「歷史之懲罰」,對其在書中的立論、見地非常拜服。但隨著日子過去,對書中具體內容已幾乎忘了個七八。近日偶得閒暇,忍不住再找來重溫一遍,發現書中有一段關於偽君子與真小人的,跟世俗一般看法大相逕庭的論述,原來竟無巧不巧,與個人一貫看法完全不謀而合,登時頗有一種有如「碰到知己」、「被人代說出心底話」的意外快慰,因為曾幾何時,筆者早就從頗多的流行影視作品,甚至是小說媒體(包括金庸小說)之中,察覺到不少作者們都常會在背後透出一種普遍的「偽君子反不如真小人」的思想意識,總覺不以為然之餘,亦深覺長此下去,積非成是,於世道人心未免有所戕害與誤導也。在此且把勞教授原文引錄如下,以饗同好:

  「偽君子不如真小人」是一句人人皆知的老話。而就理論立場看,「偽善」自然不如「真善」好。這是不待說的。若就個人德性之完成來說,「偽善」可能反是「成德」的障礙。但我們若著眼於社會意義,則偽作為善比公然作惡仍是較好。

  我們試想,一個人為何偽作為善,當然由於他承認「善」比「惡」好。一個人偽作為善時,表示他至少仍對已有的道德標準有一定的尊重。反之,一個人如果公然為惡,則他亦即是肯定了「惡」,否定了一切道德標準。

  「偽君子不如真小人」之說,基於兩種誤解。第一是將欣賞心情代替道德評價。第二是將人類進德的程序看成可以一步走到的簡單歷程。

  我們明白,就欣賞的態度講,一個橫行無忌的惡人可能看起來比一個偽作為善的人更美,或更使人覺得痛快。但欣賞方面的「痛快」並不同於道德方面的價值,而且二者間也並無相應關係。任何一種強烈的生命力,都可以是值得欣賞的;但只有理性的真光方是有道德價值的。一個人橫行無忌,以天下人為可踐踏的、可侮辱的,這可能也使人感覺頗可欣賞;正如一頭猛獸大發凶威時,也是頗可欣賞的。但對社會講,則這種人成為罪惡的支持者;對社會的毒害遠過於不敢公然作惡的人。這是十分明顯的道理。不過,人若將欣賞中的滿足與道德價值混為一談,則就容易將自己弄糊塗了。

  而更重要的問題是,人的德性的成長過程是一段極為艱難的過程。人的一點價值自覺,要逐漸擴充來克服人的動物性,並非一件簡單的事。人能否繼續作這種努力,最基本就看那一點自覺能否不為動物性完全壓制住。而肯偽作為善的人,大抵還有這一點自覺。

  而且德性之圓滿完成,只是理想之境。任何人在具體生活中必有不能圓滿之處,但有不圓滿,便可指為不真實;這是喜歡攻擊別人的德性的人所慣用的說法。用這種說法可以否認任何人的德性。因為在實踐中人必有不到之處;而人所自持的態度又必是要求圓滿;要攻擊人時只消將不到之處與所要求的圓滿一比,立可指人為偽善。可是,我們若不打算攻擊人,而真關心人的德性成長問題,則我們即應該換一個方向來考慮。我們應想:人所要求的圓滿德性是否可以一步達成?願意達成德性之圓滿是否就值得讚揚與鼓勵?一個人不能徹底實踐某項道德,而在行為外表上勉強如此,或在言論上主張如此,是否反而對社會的風氣有害?最後,如果人對於自己不能真做到的事,都認為是不好,又是否能算作合理?

  德性的光明是一步步養成擴大的;在努力過程中,人都可以被指為「偽善」;但這是不公平的。除了為其他目的而對自己並不真正承認的價值故作成提倡之狀外,所謂「偽作為善」並不應該受到反對;至少比公然作惡好。

  中國的禮教傳統,注重外在的約束,所以確實有許多人雖習於那一套「禮」,可是並非真能實踐這種規範,甚至也並不真明白這種規範的意義。這一點也是不可否認的。不過,即使我們將這種情形稱作「偽善」,如上所述,他們對社會的影響仍比公然作惡的人好得多。而且深一層看,人的德性既不能完全圓滿,則人總可以指別人為偽善,這種攻擊不過是對「君子」之迫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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