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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0月18日 星期五

恐怖電影


  每臨近萬聖節,例必又是恐怖電影紛紛出籠的時候,但經典的中外恐怖電影,歷來提來提去,大概也不出那十多二十部。觀眾經過這麼多年的洗禮,亦早已對一般慣常的驚嚇手法和套路習以為常,所以要搞出新意之難,可想而知。然而,偶看即將上演的,由“咒怨”大導演清水崇和本地新進年輕導演麥浚龍聯合監製,並由後者執導的“殭屍”預告片,的確頗令人期待。本土殭屍片,無可否認,確然已沉寂了一段時間(雖然很多年前,林超賢導演也曾拍過一部"千機變",後來羅永耀導演也找來周秀娜、元華等演員拍過一部殭屍片,但似乎那都是以西方殭屍為主要參照),年長觀眾相信都記得,在港片盛行時期,大抵由洪金寶的“鬼打鬼”為濫觴,本地曾生產了一大堆的殭屍黑色喜劇,雖則良莠不齊,大多屬跟風之作,但大多都很具中國傳統特色。直至後來,由電視台的陳十三等人集其大成,參考了大量的中外恐怖電影、賣座電影,以至日本人氣漫畫,終拍出了“我和殭屍有個約會”系列電視劇,劇集中以中西合璧的包裝,幾乎包羅盡中外的殭屍、鬼怪、魔幻、科幻元素,創下又一經典,只可惜此後仍是無以為繼。忽發奇想,如果今次“殭屍”製作人也找來本劇的幕前幕後班底加入,來一次更緊密的fusion交流,相信必是一件更加有趣的事。記得“我”劇中,主角尹天照和萬綺雯飾演的,也曾分別是兩代殭屍,與兩代驅鬼大師,在第二輯中甚至連時空穿越,前世今生等橋段也用上了,堪稱無所不用其極,算是玩得暢快淋漓,一新耳目。“歲月留聲”,值得一提,本劇除捧紅了尹天照這位沉寂多時的演員外,亦令今日在影圈十分吃香的杜汶澤一炮而紅,從此星途大順。

  筆者自己,很小時候就已在母親薰陶下常看殭屍片和恐怖片,數到最早接觸的殭屍,自是彼得古城、基斯杜化李合演的西方系列,不過那時蒙昧初開,留下印象最深而血脈沸騰的,反而是該系列影片中經常摻雜的一些兒童不宜的色慾場面──似乎西方殭屍總特別好色,專門選擇大胸性感美女來恣虐──連帶也成為不良的性啟蒙(似乎開啟了此後但凡西方恐怖電影,例必多多少少滲入一點色情元素的濫觴)。初時,每看到那些恐怖和兒童不宜場面,母親還會為我掩眼,不過耳朵卻是掩不了的,但到了後期,似也乾脆放棄這多此一舉算了。此所以,這種西方殭屍的“次文化”冷知識很早已植入我心中,如大蒜、十字架、陽光可剋殭屍,銀汁子彈、桃木釘插胸可殺殭屍,只要有鮮血滴到殭屍口中或其戒指上便可令殭屍甦醒復活等等……而這些都是殭屍片中最引人入勝的有趣“規條”和典故,好比凡武俠片中,功力可以過來過去,墮下山崖例必不死,試毒必用銀針,客棧例必出事等等一樣有趣。

提到西方經典,有一大堆電影名字不得不提到,包括“天師捉妖”、“鬼驅人”、“閃靈”、“驅魔人”、“凶兆”、“月光光心慌慌”、"鬼眼"等等等等,簡直不能盡錄,但個人歷來稍偏愛者,卻分別是“怪房客”、“魔鬼怪嬰”、“看夜更”數片。前二者都是波蘭斯基作品,在“怪”片中,那個透過窗戶看見皮球上下彈跳,最後突然變成人頭的設計,堪稱令人毛管直豎,曾被無數製作人以無數改頭換面方式抄襲過的經典驚慄場面之一。而“看”片中,主角被逼要走過停屍間一張張停屍床,走到盡頭去按“保安鐘”的場面,亦很讓人產生共鳴──因為大家雖然或許不曾有過在停屍間逗留的經驗,卻總經歷過類似的被逼要克服恐懼去完成某事、走過某地方的情景。附帶一提,在西方恐怖文化傳統中,除了殭屍,一向盛行著三種各成系列的知名怪物,那便是:人狼、木乃伊以及科學怪人。

  然後便開始接觸一些港片的恐怖文化,在卲氏年代,我看過最恐怖的一部電影叫“邪”,是由桂治洪導演的,也算是一部經典吧。其中如長鐵釘灌頭,把受害人按進水缸活活淹死(後來鬼魂便從水缸冒出),鬼屍身上冒出綠色的血,都是令人思之猶自怵然的場面,當然不得不提,是女主角陳思佳在片末剃了個光頭兼全身赤裸,畫滿符咒以避鬼(對不起,只是替身演出)的高潮,可惜結果卻仍被惡鬼撕下耳朵(因耳朵無法寫符)慘死的設計,那時雖然也略看過日本“四谷怪談”等恐怖片,卻已記不得曾否意識到整段場面設計,都是直接移植自此的。那時的卲氏電影,很早已不斷向日本電影借鏡、吸收,不論是時裝劇情片、武打片、恐怖片也是如此。桂導演後來也開創了一個“降頭”系列,自此專門以血腥核突,再加色情場面包裝為尚,到今日漸成為本地cult片代表大師,居然重新受到不少影迷和影評者的重視,也算得是個異數。

  到了進入新浪潮時代,由余允抗導演拍出了一部至今還有很多人提起的“凶榜”。這部片今日看來,其實已沒太大特別之處,結尾一段人鬼鬥法戲,也拍得頗為兒戲和一般。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大抵也只是男主角秦祥林在不斷下降的大廈升降機中開門遇鬼那場戲,有趣之處是成功結合了在我小時候曾聽得耳熟能詳的一些恐怖異聞掌故:據說很多建築物、橋樑的建造者為了達至某種鎮邪安宅的神秘目的,會在打造地基之時,擄來一些無辜孩童,把他們活埋在地基下……

  此外,有許鞍華的“撞到正”,前已約略提過,此處不贅。當然還有,其後來的“幽靈人間”,和錢昇瑋、鄺文偉的“七月十四”系列,錢永強、葉偉信等人的“夜半一點鐘”及至較後期的,彭氏兄弟的“見鬼”系列,和鄭保瑞的成名話題作“大頭怪嬰”、羅志良的成名作“異度空間”、陳可辛監製的“三更”系列等等等等。至於經典的“猛鬼差館”、“殭屍先生”等,比較令人記得的,反而是片中的搞笑場面。可見恐怖電影在本地一直歷久不衰,長拍長有。而日本恐怖電影亦憑“午夜凶鈴”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再度大行其道,領導潮流(坦白說,當年看"午夜凶鈴"和"咒怨"二片,都的確有種久未有過的由心而發的驚慄感覺,不知如何,日本恐怖電影中的女鬼例必喜歡以一把長長頭髮,和在地上緩緩爬行的姿態來嚇人)。及至近年,連因為受審查制度所限,一向從不生產這類電影的內地,也居然開始陸續有這種作品以各種不同形式面世。據云在國內,但凡這類電影均有個限制,最後是不可能告訴觀眾,片中出現過的是真正的鬼怪,必須都是由人所假扮者,或只是疑心生暗鬼下的產物,以免導人迷信,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作為聰明的製作人,自必有一套相應方法去應付解決。

  不過,隨著港片產量銳減,近年的本土恐怖電影當然也顯得買少見少,所以早前推出的兩部李碧華系列“迷離夜”和“奇幻夜”就格外令人期待。這次的兩片再次用回“三更”由三位導演分別執導三個短片串成一片的模式,前者分別由演而優則導的任達華、李志毅、陳果(前也執導過“三更之餃子”)合導;後者則是陳嘉上、劉國昌和泰迪羅賓合導。雖然期待,但影片看過之後,無論從驚嚇氣氛以及故事橋段上看,卻似都未能帶來太大驚喜。在“迷”片三故事之中,筆者反而偏愛第二個驚嚇成份相對較小,驚中帶點笑料的故事,也就是李志毅執導的那部份,當然梁家輝的演出也令這節影片生色不少。比較令人失望的,倒是壓軸由陳果執導,以鵝頸橋打小人作題材的“驚蟄”。不但故事乏善足陳(雖跟第二節故事無巧不巧也同樣無非是女鬼報仇,簡單不過,卻似乎少了點吸引人的情節鋪排)且亦殊未達到“驚”與“嚇”的效果。至於“奇幻夜”,第一節由陳嘉上執導的“枕妖”幾乎全由男女主角林家棟與陳法拉由頭演到尾,故事著力集中描寫二人關係,處理難度甚高,恕個人就看得較為不耐;第二節由久違了的劉國昌導演執導部份,講述一群年輕人在廢置學校撞鬼經歷,看來頗有點日片系列“學校怪談”味道,其中帶出所玩的“天師捉鬼”遊戲似亦有點新鮮妙趣,可惜這類“人扮鬼嚇人最終變成真鬼嚇人”、“困獸式人鬼追追逐逐”以至“原來到頭來大家都是鬼”的驚嚇模式套路,我們已看得太多,所以很難有什麼突破。而最後那節由泰迪羅賓執導的“黑傘”,講的似乎已不是鬼,而是比鬼更邪惡的妖魔,其中找來夏蕙姨客串扮疑似鬼的路人,倒也頗能聊供一粲,唯結局要搞出一場吃活人內臟的血腥場面以嚇人,未免略嫌有點低手,幸而整體故事的鋪排和寓意也算不差,個人認為屬三節故事中最可取的一節。

  本地流行作家之中,專門從事”鬼古”創作的大不乏人,但一向鮮見功力深至筆下能向讀者透出陣陣邪氣,而又能在故事中沁入獨特寓意如李碧華者,難怪這位才氣女作家,多年來均能享譽文壇,屹立不倒。

  製作恐怖電影跟講鬼古一樣,一向特別講究鋪排,鋪排過長或鋪排太弱,今已耐性欠奉的受眾不免會感沉悶而以失敗收場;鋪排過短,則不易讓受眾進入適當受嚇的狀態--不過,今日年輕觀眾可能已不大講究這套了,理想的恐怖電影最好開場才十分鐘,便已能把他們嚇餐飽,再由頭嚇到尾。此所以,近年有某部份的恐怖電影,已逐漸傾向於密集性的官能刺激,尤其是最直接的血腥殺人的官能刺激。曾經想過這問題,人為什麼總怕看到這種血腥殘忍的場面?我想原因在於,人總不免存在一種設身處地的惻忍同理心(除非是真正冷血變態者),每當看到這種場面,總會想像身受其害者的慘與痛,從而產生一種害怕同樣狀況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懼心理。所以,我常懷疑,喜看這類電影以至已看得漸漸麻木者,極有可能在不知不覺間會漸漸養成一種有點近乎不良的心理狀況。這情況與懷疑看多了武打動作片會否養成暴力傾向似乎有點本質上的不同,因為一般優質的武打動作片中出現的武打暴力場面總不會無由而發,為暴力而暴力,背後往往會寄托了一種維護公義和個人道德理想的訊息與價值觀,倒不像這類影片,目的純為挑起觀眾的官能刺激,為刺激而刺激。

  細心想來,恐怖電影與故事中常出現的,不管是鬼怪,還是殭屍,也不管其恣虐動機是為報仇,為生存,為修煉,其最終手段無非一個:殺人、害人。(如果鬼怪不會殺人害人,還有什麼可怕的?)而代表正義一方作出反抗的,不論是捉鬼大師還是凡人,反抗動機也無非只是自衛或為世人除害,總而言之,裏面永遠存在一條人與鬼怪鬥爭的簡單戲劇主線,跟一切類型的戲劇也別無二致,只不過,大多恐怖電影之所以那麼令人恐怖,就在於結局往往是鬼怪憑藉超自然的力量把人戰勝罷了。也所以,這些電影和故事能讓受眾那麼樂此不疲地受吸引,究其主因,始終離不開一個永恆的課題:人對於種種未知底蘊的超自然力量,永遠存在一種根深柢固的心理恐懼。人是為了設法克服這種力量,才創造出科學來的,然而科學發展到今日,始終仍存在一定局限,於是,人的這份對未知的恐懼也就始終永遠無法完全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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