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使人廣博,寫作使人細膩--李怡

我最喜愛的武俠作者

  • 馬伯庸
  • 喬靖夫
  • 梁羽生
  • 古龍

2013年11月12日 星期二

歷史有如果--小小說創作

  一九八X年發生的那場事件,曾經震驚世界,哄動全球,也成為好幾代無數C國人心目中洗之不去的夢魘。近百年來,事件的真相卻一直被官方刻意掩蓋,以至眾說紛紜,爭論不休:究竟當年的軍隊入城鎮壓示威者是否必要的唯一解決問題方法?那場聲勢浩大的示威活動,又究竟是否真的嚴重到危害及國家、政權的安危與存亡?而死於軍隊鎮壓下的示威者數目是否真有如外傳那麼多?整場示威運動的背後,又是否有如官方所言,是有外國勢力別有用心地在暗中加以煽動滲透,以至性質已由最初的和平示威演變為不受控的大規模暴亂,目標是企圖顛覆C國政權……?

  可惜紙終究包不住火,根據當年一些政府內幕知情人士所陸續披露出來的未經證實的蛛絲馬跡,包括當年的機密檔案、會議紀錄文件,以及口述的和文字上的證詞,真相終於漸漸呼之欲出,大部份的世人都傾向把矛頭直指到當年的國領導人丁主席身上,認為他應該直接對這次造成巨大傷亡的屠殺事件負責。

為了徹底糾正世人的這種"誤解",以正視聽,為這位逝世已近百年的偉大國家領導人"平反",踏入2100年伊始,C國的國家電視台決意開創一次電視史上的創舉,特別派遣一支攝製隊,帶領觀眾穿越時光隧道,回到一九八X年的C國首都權力核心重地"西北山"為這位丁主席拍攝一個破天荒的紀錄片特輯,名為"槍尖上的C國"。

為免唐突,也為免引起這位活在二十世紀的領導人的過度恐慌與不必要戒懼,電視台特別在事前遣人親身給丁主席捎去了一封措詞得體,充滿無比敬意的邀請函,言明拍攝的因由,及一切具體細節,還附上一份完整的拍攝劇本。結果很快就獲得了丁主席的欣然首肯。於是,攝製隊的主管便立即率領全體工作人員,帶著廿二世紀最先進的拍攝器材,興沖沖地出發。

百多年的時光,一閃而過。攝製隊到達"西北山",經過一星期左右的嚴格盤查、核對身份驗明正身之後,終於獲准被大名鼎鼎的丁主席接見。

攝製隊員戰戰兢兢,懷著萬分敬畏的心情,甫進會客室,首先衝進鼻觀的,是一股濃烈的煙草氣味。在廿二世紀早已習慣無煙世界的攝製隊員幾乎立刻忍不住要嗆咳起來。

只見個子矮小,花白頭髮理了個平頭,身穿懷舊中山裝的丁主席,帶著一副親切爽朗的長者笑容,正從寬大的沙發靠椅中站了起來,一手夾著煙捲,一手伸出,向他們趨近:"歡迎歡迎,歡迎從廿二世紀來的朋友!"

"丁主席,你好。能親見你的風采,實在是我們的榮幸。"主管連忙盡力壓抑住緊張心情,不失禮數地跟他握了握手,感覺眼前這位被稱為"偉大設計師"的領導人雖然年逾古稀,精神仍然矍鑠,而且那雙曾經睥睨傲視過無數政局滄桑的小眼睛,也依舊湛然──那大概是經過全國頂級的中外醫師、專家們為他提供一番最悉心護理調養的成果。

丁主席向他們各人上下一陣細細打量,半晌,呵呵笑道:"科學真是太棒了,想不到在我有生之年,竟然還有幸見識到廿二世紀科學的奇妙,可以跟你們這些來自百多年後的朋友們見面握手和交談!簡直不可思議!原來好來塢科幻大片裏常看到的穿越時空情節竟然真的有可以讓人類實現的一天!"

為了表示欣賞主席的幽默,攝製隊員只好一一陪笑起來。

一番客套寒暄之後,丁主席抽過了第三根煙捲,終於切入正題:"雖然你們在來信中已說得很清楚了,但我還是想再確認一下,這次的特輯,你們準備採用一種什麼樣的角度來處理?"

主管乾咳一聲:"好的。是這樣的,我們打算在鏡頭前為主席塑造出一個開明、親切、平易近人的型象……"

丁主席不等他話完,已一皺眉:"那是說,我平日給人的印象,是一點也不開明、親切、平易近人的嘛?"

"不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丁主席又是一笑:"不要緊,跟你開個玩笑罷了。事實上,我近來本就一直都在盤算著這個問題,你們這個主意可說正好對上了我的心思……"忽然微微一嘆,壓低了聲音:"你們應該知道,八X年發生的那次事件,對我的政治聲望可構成多麼大的衝擊和影響……"

"明白的。主席盡管放心地把一切交給我們吧。"主管充滿自信地乾笑:"幹我們這專業的,一向最拿手的就是這門打造型象工程的學問了。"

於是,拍攝工作正式開始。根據早已擬定的劇本,主管打算先從主席的日常起居生活片段開始拍攝。主要的方針是從主席每天清早起床,便即風雨不改地到附近人工湖游泳兩小時,不計寒暑也要堅持鍛鍊身體的健康習慣,帶出主席在個人生活安排上的刻苦儉樸與一絲不苟的嚴格要求。

其時時序已近隆冬,首都的氣溫只有攝氏十度上下。攝製隊全體特別在凌晨摸黑起了個大早,頂風冒寒準備了一切,哪知卻在臨時接到了主席女秘書的通知,指主席今天身體有點不適,所以起不了床,已決定取消今早的鍛鍊。各人不免大失所望,攝製隊主管心中更禁不住暗自大犯嘀咕。

"既然主席游泳的片子拍不了,那就先從主席起床吃早飯開始拍吧。"

到了早飯時間,攝製隊接到了主席共進早飯的邀請,大家當然欣然赴約,拉大隊到達了主席的私人飯廳,在招待員的貴賓式款待下入座等候。招待員送上早點,只見那全是京城道地的平民化食物,如大餅油條、包子豆汁等等。

等了將近一個鐘頭,眾人才嗅到一陣熟悉的煙草氣味開始自內進的偏門處傳入。卻見丁主席早穿戴整齊,而且又已煙捲在手,一邊吞雲吐霧,一邊面帶微笑地施施然步入:"真的不好意思,累大家久等了。請原諒我年紀大了,咳咳……身子自然多老毛病……"

主管忙向他道了聲早,暗暗向主席打量兩眼,心中犯的嘀咕就更大了:"看他精神很好,倒不像有什麼病,而且昨天見他,也明明是好好的……"口中連忙慰問:"秘書說你今兒身體有點不適,該沒什麼大礙吧?"

主席揮揮手:"沒大礙沒大礙……"一皺眉:"大家怎麼還沒開始吃早點?不必客氣,都請吧。"

主管笑笑,急忙吩咐攝影師開機準備拍攝。

這時,伴隨著主席進來的那位中年女秘書忽然上前揮手一攔,淡然一笑:"不忙,你們的化妝師來了嗎?我想開機前怎也該先給主席補個妝吧。"

主管一怔:"補妝?"隨即強笑:"好的好的。"

等到隨隊的化妝師又花去近一小時,好不容易按秘書要求為主席補好了妝,主管勉強按捺住不耐,問:"請問可以開始進行拍攝了嗎?"

"可以了。不過還要等等……"女秘書說著,轉身以眼色向隨從侍衛官示意,侍衛官當即捧過一大疊裝訂好的文件,逐一分發到攝製隊員面前。

主管又是一愕:"這是……?"

秘書淡然道:"是拍攝本子。"

主管心中咯噔了一下:"可是……拍攝本子,我們不是早就編好了……"

"嗯,"女秘書的面容有點不緊不慢,不知怎地,一雙陰陰的呆板眼神中竟隱隱透出點威稜懾人光芒:"那本子我們看過了,我們很有點意見,所以已決定提出一點點的修訂。關於修訂的細節,我們已在新本子所附上的三十頁附錄中詳列開來,請大家不妨花點時間,先好好參詳一下。"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同時心想:"三十頁紙的附錄,還說是一點點?"

主管的心中終於忍不住,暗暗罵起了一句廿二世紀的新興粗話。

然而,這一切還只是個起始。等到主管好不容易,把那厚達數百頁紙的新本子都翻過了,整個人幾乎沒被一股無名之火吞噬著,熾烈燔燒起來。

"這是什麼狗屁本子?"主管在賓館裏私下忿忿地跟導演抱怨起來:"他們難道以為,我們現在在拍攝懷舊的主旋律劇集?如果一一按照他們的要求去拍,簡直就變成了赤裸裸的歌功頌德,要把他塑造成個神一樣……真荒謬!想不到這個丁主席看似那樣道貌岸然,英明神武,骨子裏居然也是這樣淺薄……"

導演趕緊悄聲地及時提醒他:"小心……你確定了,這兒沒有安裝了監聽器材嗎?"

"管他的!哼,真要歌功頌德,也不能採用這種過時落伍的笨手法嘛!這是什麼年代了,你以為觀眾還是那麼白痴嗎……"

導演無奈嘆了口氣,再度及時提醒他:"對不起,你似乎忘記了,我們正是處身在一個世紀前。"

"呸。"主管氣結地把那疊新劇本撂到了地上,咆哮:"不行,我一定要設法跟他們理論一下!"

導演想了想,不無擔心地又再提醒:"就只怕……要不,不如先找個人,穿越回去,跟上頭請示一下,才再決定,你說怎樣?"

主管聞言才稍稍冷靜下來:"這也好。也免得將來出了岔子,我們都要揹上黑鍋!"

二人一致決定,派遣一位得力的助導回去請示。

百年的時光穿越,又再一閃而過。

從廿二世紀回來的助導,竟帶回了一個身型比亞諾舒華辛力加還要魁梧得怕人的機器人大漢──"未來戰士第X版"!

"上頭說,本子絕不能改!如果丁主席堅持要改本子,那就……"助導說著,向機器人大漢瞥了一眼。

機器人大漢當即冷冷接口──那聲音卻是屬於廿二世紀國家電視台的高層領導王先生的:"跟他說,他是什麼東西?不要忘記我們是來自廿二世紀的,是可以隨時主宰歷史,改變歷史的神!若不肯好好配合我們的拍攝計劃的話,我們便將把他消滅掉,乾脆另找個機器人,將容貌外型都改換成他的模樣,取代他進行拍攝好了!"

所有人聞言,都不禁長長倒抽了一口冷氣。

卻在這時,整個空間忽然起了一陣奇異的扭曲。眾人的腦袋也隨之出現了剎那的空白。

然後,是不可思議的一幕景象。只見那機器人大漢的輪廓倏已在扭曲的空間中緩緩淡下,接著不住快速重組變換起來……半晌,終於竟赫然變換成了丁主席那矮小的,有如一個虛浮不真實的三維立體錄製幻象身影,面上仍帶一貫笑容,但笑容中卻透出一股極之陰森詭異的意味。

此時,主管等人的腦袋在呈現片刻空白恍惚之後,忽已回復了意識──然而,那已是全新被植入的一片意識。先前所保存過的相關一切記憶,就像電腦資料一樣,被某種力量在一剎那間都選擇性地酌量刪除掉了。

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主管竟猛地衝著丁主席恭敬一笑:"主席,新本子我們看過了,我們都覺得十分滿意。一切就遵從你的意思去拍攝吧。"

丁主席滿意地點點頭:"現在你們該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神了吧?還不快去準備工作嗎?"

"是的。"

等到主管等人都離開房間,前去準備一切之後,只見在一面牆壁上,突然開始慢慢浮突起一個人的輪廓,那景象就像有一個人,正慢慢從一片薄薄的布幕後穿透而出……這個人便是主席的女秘書。

她的神情依舊呆板冰冷,只因她本來就只是一副機器。一個來自廿三世紀的,可隨意受主席以心意遙距操控,也可隨意變換形體的新世代機器人。

丁主席得意地向她笑說:"這些呆子,怎想得到我們這些廿三世紀的人,其實已比他們穿越來得更早了一百年!而且早就已成功在二十世紀的八十年代殖了民,將二十世紀的世界都無聲無息地給暗中完全操縱改換了……"


(完)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