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使人廣博,寫作使人細膩--李怡

我最喜愛的武俠作者

  • 馬伯庸
  • 喬靖夫
  • 梁羽生
  • 古龍

2013年5月13日 星期一

再讀”射鵰”


坊間研究金庸小說的“金學”著作,滿坑滿谷,實已毋庸贅言,唯其中敢於從雞蛋中挑骨頭,專門向大師金翁找碴的專著和作者,無論如何在數量上都相對較少。僅就個人所知所讀過的,研究武俠小說的知名學者葉洪生先生在其專論近代武俠小說的一部著作中,就曾著實批評過坊間把金庸過度熱捧的這種現象;又有潘國森先生寫過一部“修理金庸”。對這位潘先生,許多年前有幸曾與之有過一面之緣,其時其知名度遠沒今日之高,直至後來才拜讀過其若干作品,實話實說,雖然對其人國學修養,以及博覽群書的淵博學識十分拜服,唯觀其作品行文,引經據典甚多,一則予普羅讀者感覺未免頗有“掉書袋”之嫌,二則也略嫌“硬繃”與枯燥。

此外,多年前尚有一位國內的閆大衛先生,寫過一部“班門弄斧──給金庸小說挑點毛病”的小書,筆者有幸讀過,頗覺有趣生動,而且對於我這種讀書不求甚解之輩,書中所列出的金庸小說諸般毛病,又的確有根有據,叫人茅塞頓開。其中最令筆者印象深刻的,是作者根據書中蛛絲馬跡,指出“射鵰英雄傳”中黃蓉年紀應比郭靖為大,所以郭黃之戀,實為一場姊弟戀,是以黃在書中滿口“靖哥哥”似乎便是一大問題。原作現於網上不易下載,恕筆者一時無法引錄原文,但未知此論點是否閆先生所首發,今日在網上卻不難找到好事者為此而羅列出的正反論據。如筆者隨便找到的一條(也是記憶中閆先生曾引述出的一條論證)便是:

《射雕英雄传》中,郭靖长到了18岁来到北京(註:應為張家口)见到女装的黄蓉(註,應為女扮男裝),注意,这时的黄蓉十五六岁年纪。那么,郭靖比黄蓉大两三岁,这也是两人贯穿整个小说的形象年龄.但,我们再来看.牛家村的杨铁心和郭啸天在夜里撞见了被官兵追的曲三,后来秋尽冬来时郭啸天才发现自己的妻子有了身孕,也就是说这时郭靖还没有出生。而曲三就是黄药师的弃徒曲灵风——黄药师的《九阴真经》被盗,这时黄药师一气之下把剩下的门徒都挑断了脚筋,逐出了桃花岛,其中包括曲灵风;同时黄药师的妻子因忆写《九阴真经》心智耗竭而死,流产生下黄蓉,所以,黄蓉出生和曲灵风出岛几乎是同时发生的。郭杨二人遇到曲三时他们曾诧异我们在牛家村住了三年,……”,也就是说这时曲灵风已经至少出岛三年了,黄蓉至少三岁了,而郭靖还不存在,那么,黄蓉至少比郭靖大四岁。如果曲灵风离开桃花岛后直接就来到了牛家村,恰巧郭杨二人也同时来到了牛家村,黄蓉比郭靖大四岁。那么,郭靖第一次见到黄蓉时,黄蓉是一个22岁的大姐姐……

但關鍵是,閆先生成書之初,金庸大概仍未完成其第三版的全新修訂──也是我們現今看到的最後修訂。筆者自然算不得是個合格“金迷”,讀過若干金庸小說雖不下二三遍,而且記性不行,細節幾乎過後即忘,尤其“射鵰”一書,早已丟下多年。對於金庸的“最新修訂版”,唯一讀過的好像只是“碧血劍”,委實難以置喙。及至近日,才終於找來“射鵰”全新修訂版重溫,同時亦參閱陳墨所著的“金庸改版令你大驚奇”一書,才陡然發現,金翁大概亦早已察覺到小說中的相關漏洞,作出了一番重大改正。其中最主要一點就是,將黃藥師把曲靈風斷腿逐出師門一事提前安排在陳玄風、梅超風從黃藥師手中盜取九陰真經之前,也定於黃後來把另外四徒斷腿逐出師門之先,並將梅超風年齡“年輕化”,如此便正好對症下藥地解決了此一問題。至於閆先生在書中提出的另外幾點相關論證,今已淡忘,是以亦難以一一細論,然記憶所及,上述引文已是主要論證。

可以顯見,金庸執筆作出最新修訂之初,是吸收採納了坊間讀者的批評意見而為的,如陳墨所言,縱然最新修訂,也尚有若干不大完善之處,但整體而言,還算是取得成功的。這裏要附帶說明,筆者當年所讀,全屬香港明河社出版的“二次修訂版”,所能比對的,也只限於此版。(如陳指出,金庸在最初版,曾意圖把郭靖寫為一聰明伶俐孩子,又曾在二版中刪去秦南琴此一人物,及相關的大段情節等等,就讓筆者大開眼界,頗感新奇)又如,如指責黃蓉在南宋作背境的書中,居然大唱元曲一節,金庸亦在新版中作出詳細注釋辯解,至於解答是否讓人滿意,大抵只有留待專家學者細加考證了。

說回這次的最新修訂版,眾所周知,最大的改動便是梅超風與黃藥師的師徒感情關係。金翁大筆揮處,竟將二人關係寫成暧昧的男女關係,還把黃藥師娶黃蓉之母(馮衡)暗筆寫成是為了掩飾這段不倫之戀,以堵塞徒兒之口的尷尬舉動!據陳墨所言,此舉未免是得不償失,雖然可將人物關係的複雜化推進一層,卻頗為損害了二人的性格型象。若以一種最簡單角度觀之,作者如刻意將黃梅之戀加以這樣的深化描寫,很明顯地難免便會將原版中黃與愛妻的深情關係予以一定程度的破壞,也影響及後來的相關情節。此外的諸多細節改動,此處不贅,有興趣讀者不妨找來陳墨先生關於“射鵰”新舊版對比的書中下冊一一細讀參照,相信必能發現此中甚多趣味。

多年未曾重讀“射鵰”,今日一捧重新細讀,實在儼如與老友敘舊,且重新玩味金翁之文采,以及說故事的大才,比諸從前的囫圇吞棗,走馬看花,又一次更加獲益匪淺,尤其從中又多學了一點中文及文化知識。無怪乎在今日一片慨嘆本地學生語文水準低落之際,一直有人倡議要把金庸小說列為中學生語文教本,僅觀其敘事語言之簡鍊優雅,不少篇幅文筆既於古典中又不失其淺白,且能帶出種種中國文化深遠意境,實足為一篇篇上佳美文,再加上通俗易懂,又曲折多姿的吸引人的情節,小說成就至此,亦洵為不朽矣。然惟一稍稍引起爭論者,是武俠小說內容荒誕不經,且太具娛樂性,是否適合作為心智未成熟之青少年讀物也。不過愚見認為,時至影象文化流行的今日,即要吸引本地青少年耐心讀一下任何文字小說,便已不可多得。從金庸作品入手,大概總比讓他們從四大名著等大部頭入手容易得多,也輕鬆得多。

  附錄幾條自"射鵰"中習得詞目舉隅,其中有些只一知半解,只好逐一於網上字典求證,相信於增進語文能力方面自有所得益:
  逾恆:從前以為"恆"之一字,只有"永遠"一解,每見"哀痛逾恆"這個常見悼亡詞,嘗誤以為"哀痛到永遠"之意,因見書中有"美貌逾恆"一詞,頗覺費解,經查證"漢典"與"網上新華字典"方知"恆"亦可解作"尋常、經常"之義。故"逾恆"一詞應解作"超於尋常"。
  什:書中第廿三回寫到郭黃同遊臨安西湖,"但見石上樹上、亭間壁間到處題滿了詩詞,若非遊春之辭,就是贈妓之什",這個"什"字雖人人識得,但用於此處,便非人人理解用法。原來"什"亦可解作"書篇",古時詩文以十篇為一卷,如篇什、雅什,故有此稱。
  歡門:酒樓食店以五彩裝飾的門面。
  祗應:解"恭敬地侍候,照應",或"侍從",如"充後宮祗應";或"供職",如"入翰林院祗應"。
  賢阮:阮,原來可作"姪"的代稱。典故出於晉代竹林七賢之一的阮籍及其姪阮咸,二人並有盛名,世稱為"大小阮",於是後世遂以"小阮"作姪的雅稱。
  腹笥:這個"笥"字相信考起不少人,原來"笥"解作書箱,引申作腹中所記書籍和學問。說人腹笥甚廣,腹笥便便等,都是讚賞別人學識豐富之意。
  莫之與京:"京"字原來可解作"大","莫之與京"便是"大得無法相比"之意。
  倍蓰﹕"蓰"字相信現代一般人已甚少用到,原來是解作"五倍"之意。倍蓰,"猶言數倍"之意,如"相去倍蓰"。
  儼然:此詞除可用在如"儼然是……"句式中,解作"彷彿"之意外,原來也可解作"嚴肅莊重之貌"、一本正經,煞有介事樣子;整齊有序的樣子,和真切、明顯的樣子。

  又,記得閆先生還在書中一併提出過另外幾點,包括"九陰真經"之名不合道家和易經原理(九乃陽數,是以在理論上該只有九陽,而不應有九陰的說法),以及全真教在真正歷史上,不但並未曾反金維護過民族大義,相反倒是一向依附於當權統治者,而藉此取得發展。這兩點雖然頗有點吹毛求疵,尤其後者更值得商榷,有待進一步考證,但的確也不失一種啟發性的知識趣味。

  除此以外,關於書中蒙古大軍圍攻襄陽的年份,與真實歷史不符此節,據知金翁從善如流,已在書中予以更正改寫。還有就是關於"華山論劍"之名的爭議,金庸亦在新版中不遺餘力,近乎囉唆地作出一番辯解,指雖然乾坤五絕中無一人用劍,但所謂"論劍"之名只是雅稱,舉例如西方人稱請人吃茶也並非真的僅為吃茶等等(加註:同理,曰請人吃飯自也不是光請人吃白飯!這根本只屬常識問題),看來就未免有些解釋過多,過猶不及,而這大概就是盛名所累,不得不面面俱到之故吧。

  末附兩首由吳宏一教授改寫之金庸作品嵌名詩詞(錄自"詩詞金庸"網),以與常見之"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之聯句相參照,前後輝映:

  "金庸俠客行":笑傲江湖俠客行,雪山大漠會群英,神鵰俠侶倚天外,碧血鴛鴦入漢營。書劍何曾干鹿鼎,天龍自始價連城,更將越女飛狐傳,付與西風送有情。(註:"大漠"即"大漠英雄傳",為"射鵰英雄傳"舊名)

  "望海潮":書劍飄零,恩仇難了,緣何辜負深情?碧血金戈,危邦亂世,憑誰辨識忠貞?回首雪山盟,看神鵰白馬,大漠縱橫,笑傲江湖,當時俠客盡豪英。內經外傳紛呈,況天龍寶藏,價值連城。越女舊圖,鴛鴦新譜,從來刀劍爭鳴,鹿鼎令人驚,嘆興亡一例,塗炭眾生。自古倚天多恨,空有淚如傾。

  又,這裏有一個關於金庸小說的問答遊戲,問題問得頗為有趣刁鑽,自命金迷者大可進去一玩,考考自己讀金庸小說讀得有多熟,考考自己能否成為”金庸達人”:
http://jinyong.ylib.com/game/v1.0/game/game.htm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