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舊在 只是朱顏改－－我住中環的日子

　　一部電影”歲月神偷”，讓這條位於中上環交界，本來寂寂無名的永利街，一下子受到全港市民的注視，成為所有人的目光焦點，也讓我不期然地勾起了一番感慨回憶，一股懷舊之思。懷舊電影，為何總有市場？是因為香港大部份人口已在老化，還是因為今日的港人對前景早已悲觀失望太久了？

　　我是成長在中區的，也曾在中區度過了前半生的多年歲月，在這裏，滿佈著我童年的點滴回憶，也曾經盛載了，印記了我成長中，生活中的種種苦與樂，笑與淚。古老的中區，對我實在有一種母親般親和的感覺（除了商業中心和蘭桂坊等的熱鬧地段）。我曾不自覺地見證過它的種種變遷，欣賞過它在不同年代，不同日子，不同時段中各各呈現出的每一副獨特面貌，和每一幅獨特景致。

　　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有這部電影的相關新聞宣傳起來，我亦幾乎早就忘記了那條對我熟悉不已的小台巷－－現在相信很多人都已知道，永利街其實只是一個小台，一條小巷而已－－原來就叫作永利街的。起初聽到永利街的名字時，因為街名也有個永字，我還曾一度誤以為是位於上環的永勝街那一帶地段呢。附帶一提，如沒記錯的話，永勝街當年好像又名鴨蛋街，因為全條街的店鋪都是專賣鹹蛋等雜貨的，在它旁邊，另有兩條小街，一條專賣照相機，一條專賣布匹，是以分別別名相機街和花布街，今日，這數條小街早已不知不覺被”歲月神偷”悄悄偷走，不復存在矣。直至翻查地圖，我才漸漸確定，原來自己的記憶有誤，看來我的記憶亦早被”神偷”偷去了不少。

　　永利街所座落的地段，舊名叫卅間，下臨必列者士街和城皇街，毗鄰著名的荷李活道警察宿舍與鴨巴甸街，在它對上靠高的位置，還另有一個環境相若的小台，名為樓梯台－－大概因為所連接的城皇街本身就是一條滿佈長長石階的街道，這一帶可說是中上環區最具特色風貌的地標之一。由於相對於中區的很多其他地段，該區一直保持得比較幽靜，故而此地過去曾經留下我的不少腳印。我在外出時，很多時為了避過太擠迫的人流，也往往會特意繞上一段路，步行經過此地。

　　而在必列者士街，矗立著一座外型甚具特色的紅磚建築物，就是中華基督教青年會的會所，相信不少人看到這座建築物時，都不會感到陌生，會大有似曾相識之感，皆因在過往電視台製作過的很多以民初中國或舊香港作背景的劇集中，都曾多次以它作為拍攝場景－－大概因為像此類帶古色古香風貌，又能借來偷天換日化作民初街景的建築物，在香港已是買少見少。然而，今天隨著蘇豪區的逐步向外擴張，這一帶的幽靜氣氛已漸漸被人破壞了不少。有一兩家酒吧和餐廳在早幾年更已開到了這裏，不免令人擔心到，日後勢必會引來更多的後來者仿效，屆時只怕這一區的寧靜也將被破壞無餘了。在上月我到訪一遊之時，正好看到了居民在路邊欄杆上掛上抗議有酒吧將要在此經營的橫幅，我心裏只有暗暗祝願，但願他們的抗爭終能成功吧。然而叫我悲觀的是，在這個以發展掛帥，地產掛帥的大都市裏，像這種卑微的抗爭，往往是堅持不了多久，便將以失敗告終的。

　　此外，位於必列者士街街頭的一家老式小茶餐廳，以及旁邊的一所潮州街坊會，亦是本街特色之一。記得每年盂蘭節前，在街坊會門外都會掛起一個竹棚大花牌，有時亦在對面警察宿舍外牆邊，搭起一個上演神功戲的小竹台，為這條老街平添上一股幽深特異景觀。

　　至於城皇街之得名，乃因在警察宿舍之旁，立有一座小小城隍廟之故。在樓宇密集的舊中區，一向是存在著不少這種迷你型廟宇的，有的甚至迷你得只像一個街邊的小神龕。這些香火寥落的小廟小龕，有如一個個蹲在路邊，百無聊賴的老人家，一直寂寞地默默守在那裏，多少年來歷經風吹雨打，看著一個又一個行人匆匆步過，滿載著歲月滄桑。

　　在青年會所的對面，則有一間小小的教會建築，建造得小巧精緻，也頗為值得玩賞的。而整條必列者士街最讓人印象深刻者，除了這座青年會所，和這座小建築物之外，當是位於永利街下面的一座古老兩層式的小型街市建築，其建築模式完全跟有名的灣仔舊街市是同一模式，今日大概已被列為將受活化的古蹟？在香港，走遍各區，我相信已再難找到這樣一座有趣的超迷你街市建築了（只有十來個攤檔）。更有趣的是，在這小街市後面，連接永利街的部份，原來另有乾坤，居然建有一個有蓋的小型休憩場地，當中除了數張長椅和男女廁所之外，附設有兩張乒乓球檯，地上則畫有一列供孩子玩”跳飛機”的格子圖。由於此場地所在委實太也隱秘，平日除了一些老街坊之外，絕少有人會在此流連的，是故此地正合我意，常常成為好靜的我獨處流連之所。

　　永利街住的大多是老人家，佔據整條”街”的也全都是古舊樓宇，在夏天黃昏，常可看到有住在底層的老住戶，走出屋外燒飯做菜，又或悠閒地在排滿小台石壆上的一盆盆盆栽上澆水的景象，此情此景，還真會叫人一時錯疑是置身於舊日新界的一處鄉村中呢。

　　沿著永利街往前走，不到幾分鐘便可走完，這時便可到達一個小山坡，旁有小徑盤曲，沿坡而伸，很有一番曲徑通幽風味，這條小徑一直通過又一個隱蔽的小休憩場，特別的是，這裏一邊是山坡，另一邊則不再有樓宇建築遮擋，直望下去，可以望見位於必列者士街的一所小學，由於距離之近，在學校上課日之時，從此地更幾乎可清楚望入對面的課室和走廊，以至可跟那裏的小學生，老師打個招呼哩！因為這個小場地又隱蔽又特別幽靜，在此閒坐包管不會有人打擾，故而亦是我另一最愛流連之所。偶然獨自一個人，在這兒長椅上坐上一個懶洋洋的下午，看看書，打個盹，享受一下悠閒，整個空間彷似完全屬於自己一個，那感覺真的寫意極了。

　　小徑的盡頭，是兩座相信只住有甚少住戶的，外牆黃黃，頗有點西歐風味的舊樓，今日只怕更已完全丟空，看到這兩座舊樓，相信有些老影迷也會似曾相識，因為有部”凶榜”的老電影，應該曾在這兒取過景的。

　　搬離中區已有數年，不久前我曾偕家人特意慕名故地重臨，發現此地景觀大半皆一如往日，隱有時光倒流之感，莫非是”神偷”竟已把這裏忘了？

　　再往同一方向走下去，便將離開必列者士街，面臨一列石階，當走下石階，便可進入四方街和太平山街一帶。四方街其實並不四方，而是呈L字直角型的一條街，值得一提，是街頭靠近荷李活道文武廟那邊，有一家歷史悠久的長生店。大概很多人不說不知道，原來在古董店林立的荷李活道的這一帶是一直開有數家長生店的，長生店與古董店比肩並存，可謂相互間起著極微妙的一種映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