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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4月3日 星期六

八十前潮語

  早前,人人在大講所謂八十後”潮語,甚麼”屈機”,”O嘴”,”超”,”勁”,”爆”之類,對於這種省略化的新一代語言特色現象的出現,一時議論紛紛,急不及待從各種角度出發加以分析,各抒己見,各自表述,持抨擊反對態度者有之,持平常心態度觀之者亦有之。

  筆者對社會學語言學一向無甚研究,唯一的一點粗淺看法只是,潮語說說無妨,但大可不必過濫,即如講話句句帶”囉”,句句”跟住呢跟住呢”,句句也是”超乜勁乜爆乜”之流,未免太也叫聽者心生厭煩矣--雖是講者無心,某程度上應可予以體諒,唯無心之失也是失,自應可免則免。

  八十後有潮語,殊不知八十前亦有種所謂”潮語”。據筆者一番觀察體會,有某種八十前人士,每每慣於在講話中的每個連接詞後面都例必要加上”o黎講”二字,常聽得人有點耳朵起繭之感:”因為o黎講...所以o黎講...但係o黎講...不過o黎講...其實o黎講...總之o黎講......”,一連串幾乎毫無間斷的”o黎講”,真的相當要不得,受不了,跟句句帶”o羅”,句句”跟住呢”之令人煩厭亦不遑多讓。此為一怪。

  此外,近年又不知何時開始,興起了又一個使用頻率極高的新詞:”不排除”,特別是在官式場合,人人開口閉口,總是甚麼”不排除乜乜”,”唔排除甚麼甚麼”一番。此為二怪也。按理此詞應是英式語法入侵中文語法後而產下的眾多怪胎之一,偏偏在使用”不排除”之後,本來理應還要附帶著一條尾巴:”的可能性”,例如說”不排除乜乜的可能性”,唯是今日人人十居其十,早已慣於把這條尾巴信口閹割掉了。只有”不排除”,而捨棄了”的可能性”。

  手頭上剛好有一冊陳雲先生所著的”執正中文”,其中一段文字正正提到了這個現象,不妨引來”分享”一番--”分享”又是時下使用率頗高的另一”潮語”--:”...然而,此詞後來甩掉了’...的可能(性)’的尾巴,便成了’吞文食字’之句,語焉不詳了”,另一段又寫到:”’句法西化,浸染日久而不察,則中國固有之語言變味,本來之思想失真,此後,非西語不能漢言,無西法不成漢文,此謂之文化殖民。’洋化語彙,洋化中文乃至程式中文,令中文成為寄生語言,中國喪失語言主權,斷送文化創造力。”個人看來,這種講法可能稍帶誇張,有點吹毛求疵之嫌,皆因任何一種語言,均在時時刻刻引入各種外來語,處於不停轉化當中,那是自然不過之事,既無從避免,也是無足嗔怪的。邏輯很簡單,如要下下堅執用回所謂純正中文或華語,則我們今日豈非要用回幾千年前的古文古語方為正確?

  故而在日常以傳情達意為基本功能的場合,我絕不反對別人中西夾雜,甚或文法錯亂,唯一條件只是,不要使到情況過份泛濫,而應以不至太令人厭煩為原則。但如以上所舉的”不排除”一詞,看今日情況早已成為公式套語,就未免應該有所反省注視一下了。其實,”不排除”的意思很簡單,只是”有可能”的另一說法而已,為何卻偏偏要捨棄”有可能”的簡單說法,而選擇架床疊屋的贅詞”不排除”?除了人用我用,信手拈來不求甚解,懶於用腦的積習使然,我找不到別的太大理由。又或許,說的人總感覺那聽起來好像顯得冠冕堂皇一點,”官腔”一點,於是也理所當然地顯得有力一點吧?此外,正如陳雲所言,此詞本來濫觴自法律場合,帶點威脅意味,故而在官式的公開宣言或聲明之中,每多被人喜用,遂蔚然成風。大概在今日時世,要非字字鏗鏘,語調處處透出強硬聲氣,說者就不免感到聲明或宣言不會被聽者重視。
 
  又,近年特別在新聞報道中,多出現大陸化套語充斥現象,如甚麼”政策出台”,”工程上馬”,”打造乜乜”,”一簍子乜乜”,”一條龍,一站式服務”,諸如此類,久而久之,已聽得香港市民由起初的抗拒不習慣,而漸漸變得習以為常。這大概就是香港回歸的其中一個必然效應吧?從前是英國殖民地,是故語言常受英語習染,自回歸後,自然就要經受一番大陸語言洗禮矣。

  然而,洗禮偏偏又是有所取捨偏廢的,往往洗得不倫不類,如經常我們還可聽到,電視新聞報道員口中說出甚麼”公公”(或者”阿伯),”婆婆”(或阿婆),”BB”,”小朋友”之類別具本地特色的,帶有本來不應在新聞報道中出現的感情色彩的稱謂語。明明可用”老翁老婦”,偏要用”公公,婆婆”,敢問是你的公公,還是我的婆婆?明明是”嬰兒”,偏要說成”BB”,明明是兒童,或孩童,偏要說”小朋友”。這其中尤以”小朋友”一詞,更特別叫人聽得耳為之側--這一語病為劉天賜先生不止一次指出過。今日就連家長父母,也慣於稱自己孩子為”小朋友”,真不可謂不荒謬。明明是素不相識的老人家,偏要以”公公婆婆”相稱,倒是自家骨肉的孩子,反而卻要稱之為”朋友”,豈非正好是一顛一倒,相映成趣,吊詭已極?
  
  或云,那反映出一個社會現象,就是今日為父母之道,已慣於把孩子視為朋友,而育兒專家,各界有識之士也往往教育鼓勵父母們應抱持此種態度對待孩子。然而,這種把兒女”朋友化”的講法,所要著眼的只是在教導孩子,與跟孩子相處時的某個層面,是向家長們指點出一種教子親子的新式思維,新式方法而已,而並非真的主張要把兒女完全當作毫無血緣關係的朋友看待的吧?否則,若人人把兒女單純看作朋友,則大可不必供養之,不必教導之,而任由其自我作為,自生自滅可也,只因朋友固有通財之義,實無全包養之義務,更無對其一切行為均要負責之義務也。不過話說回來,今時今日不少父母,又確實是對兒女極之崇尚奉行這種”自由放任主義”的。

  ”政策出台”不免令人聯想到演戲的”演員出台”,甚或”麵包出爐”;”工程上馬”則更為新奇滑稽,讓人想起”走馬上任”或者舊式歷史小說的”將軍陣前上馬殺敵”!試問一個”工程”如何竟會”上馬”?委實是一個擬人化的新式有趣創造詞。”打造”總叫人想起無產階級工人拿起鐵鎚打鐵時的畫面,要是”打造”再加上甚麼”平台”,更又是一奇怪組合。”一簍子”叫人想起竹籃子,是形象化詞語;”一條龍”更妙,相信賭仔驟聽此詞必另有一番會心微笑,詞意大致跟舊式香港話的”全包宴”相若;”一站式”跟”一簍子”一樣,勝在夠形象化。

  最後,不得不提,還有”到位”,”含金量”,”搞”,”共識”,”達標”等詞。寫到此處,驀然想起,把詞語截尾去頭的省略用法不一向是大陸慣技來的嗎?如甚麼”乜總”,”乜乜辦”,”美帝蘇修”,”多快好省”,”世博”,”科研”,”醉駕”,”駕照”,”超生”之類,如此看來,今日八十後也喜用省略語,說一個詞往往只說一半(如甚麼”好頹”,”好得”,”電聯”)的現象,就不難理解了,原來又是歸究於回歸效應罷了。以上各詞,卻以一個”搞”字最能表出大陸神髓,搞女人是搞,搞衛生是搞,搞經濟是搞,搞科研是搞,搞搞震也是搞,中國人原來做甚麼也只是搞搞而已,很有輕率忽悠,胡搞一通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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